大黃牙一眼瞥見那厚厚的一疊錢，眼睛頓時亮了，像見了肉的餓狼，一把搶過現金，連數都沒數，胡亂往自己的褲兜裡一揣，又衝章斯露出個詭異的笑容，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
“兄弟，你放心！這些現金我回來的時候一準還給你，一分都不會少！你就在這巷子裡老老實實的等我，可一定要等我回來啊！”說罷，他不再停留，快步走出巷子，一屁股就坐在了那三分頭的自行車後座上。
三分頭見狀，腳下猛地一蹬腳蹬子，自行車“噌”地一下躥了出去，快速向遠處的街道駛去，沒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處，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巷子裡的章斯，先是貼著牆根聽了半天動靜，見外麵沒了聲響，才鬼頭鬼腦地挪到巷口，探出半個腦袋向外望了望——街上人來人往，哪裡還有大黃牙和三分頭的影子？他心裡一陣狂喜，差點笑出聲來，連忙背上行李袋，拔腿就向兩人相反的方向跑，生怕他們突然折回來。
他一路狂奔，不敢有半點停歇，直到跑出五六裡路，鑽進一個僻靜的窄巷裡，確認前後都沒人跟著，覺得那大黃牙就算反悔也不可能找到這裡，這才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扶著牆大口喘著粗氣。
稍作平複後，他迫不及待地放下行李袋，“嘩啦”一聲拉開拉鏈，一把就掏出了那捆用橡皮筋紮著的十元大團結，心臟“砰砰砰”跳得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他激動地用手指捋了捋錢的邊緣，立馬解開了上麵的橡皮筋，準備好好點一點這意外之財，過過手癮。
可就在橡皮筋“啪”地彈開、他展開錢的那一瞬間，章斯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比牛眼還要大，腦袋“嗡”的一聲炸響，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悶棍。
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湊到眼前仔細看了看——隻見手中的那捆“鈔票”，除了最上麵一張和最下麵一張是貨真價實的十元大團結，中間厚厚的一疊，全是裁剪得整整齊齊、大小和鈔票一模一樣的舊報紙！
“媽的！”章斯狠狠把手中的報紙摔在地上，報紙散落一地，他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上當了！合著剛剛那個大黃牙和三分頭是一夥的，就是兩個騙子！他們用兩張十元鈔票夾著一疊報紙，就做局騙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現金！他懊惱地蹲在地上，眼眶通紅，雙手狠狠捶打著自己的腦袋，嘴裡不停咒罵：
“啊……笨蛋！我就是個大笨蛋！簡直是頭蠢豬！擔驚受怕偷來的錢，竟然被兩個騙子騙得一乾二淨，可惡！太可惡了！”罵完，他站起身，抬腳一下又一下地踢踹著地上的報紙，報紙被踢得四處飛散，他卻還不解氣，一邊踢一邊咬牙切齒地罵：
“死大黃牙！死三分頭！你們這兩個挨千刀的騙子，騙老子的錢，不得好死！”
就這樣，貪心的章斯不僅沒撿到便宜，反而吃了大虧。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為了活下去，他彆無選擇，隻能裝可憐，托好心人介紹，進了城郊的一個建築工地，當了一名小工，每天和水泥、砂漿打交道，乾著搬磚、和灰的繁重體力活，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轉眼就到了1988年的春天，春風吹綠了田埂上的野草，也給劉玉娥的生活帶來了意外的驚喜——已經四十歲左右的她，竟然意外懷上了孩子。這個消息像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麵，讓劉玉娥和吳浩傳歡喜得好幾晚沒睡著覺。
自從吳浩傳的腿因為那晚偷毛豆子瘸了之後，家裡的頂梁柱就像折了腰，為了貼補家用，農閒的時候，他就拄著一根自製的木拐杖，到周邊的鄉鎮去討飯。雖說討飯不像以前卜卦那樣能掙的多，可省吃儉用下來，解決兩個人的溫飽倒也不成問題，漸漸也攢下了一點點閒錢。
得知妻子懷孕後，吳浩傳更是把心都放在了劉玉娥身上。
為了讓她能安心養胎，不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流產，順利生下這個孩子，他外出討飯比以往更加賣力——每天天不亮，雞剛打鳴，他就揣上兩個乾硬的饅頭出門，沿著鄉鎮的土路挨家挨戶乞討，直到天黑透了，看不清路了才慢慢往回走。
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多討點米、多要點乾糧，攢著換成錢，讓妻子能多吃兩個雞蛋，多喝一碗魚湯，把身子養得壯壯的。
這天晚上，吳浩傳背著半袋討來的大米回到家，剛進門就看見劉玉娥正坐在床沿上，雙手輕輕撫摸著自己漸漸隆起的肚子，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眼中滿是對懷中孩子的期待。
見吳浩傳回來，她抬起頭，聲音輕輕的，卻帶著堅定：
“浩傳，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慶有這孩子，算是被我們倆以前的糊塗勁兒給教育廢了，這個孩子出生之後，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我們倆一定要好好教育他，不能再走老路了。”她頓了頓，伸手拉過吳浩傳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輕聲說：“我已經想好了，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給他起名叫‘懺懺’，就是懺悔的意思——我們倆這些年做了太多違背良心的錯事，害了彆人也害了自己，更是害了我們的兒子，希望這個孩子的名字能時刻提醒我們，以後再也不做那些虧心事了。”
吳浩傳重重地點了點頭，粗糙的手掌感受著妻子肚子裡微弱的動靜，眼眶有些發熱：“好！懺懺好！懺悔的懺，這名字好，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合適，含義也好！”他歎了口氣，聲音裡滿是期盼，“希望我們的懺懺能平平安安長大，像他的叔叔浩宇一樣，做個心地善良、人人都喜愛的好孩子，彆再走他哥哥慶有的老路。”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在期待中過去，春風吹過了麥田，吹開了院裡的杏花，很快就到了六月份。
這一天，是吳慶有從少管所出來的日子，天剛蒙蒙亮，吳浩傳就早早起來，給劉玉娥煮了幾個雞蛋，自己揣了一個涼饅頭，扶著妻子慢慢往鎮上的少管所走。
兩人在少管所門口的大槐樹下等了約莫一個時辰，大約九點鐘左右，少管所的大鐵門“嘎吱”一聲打開，一個剃著光頭、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衣服的少年耷拉著腦袋走了出來——正是分彆了幾年的吳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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