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那牢房裡如今成了什麼樣子?”
李長蔭很無所謂的回應道:“願聞其詳。”
“地獄,那地方已經和那閻羅王的後院差不多了。”
胡明的聲音低了下去。
“太多犯人了,甚至於每天還會有更多人被抓走。”
“人擠著人,人挨著人。小小一間牢房裡麵要擠十幾個人,你能想象嗎?”
說著他又仰頭灌下一大杯酒,眼神微微渙散。
“從一個月前開始,我就不去那裡了。”
“我隻知道,每天都有很多人被送進去,卻很少有人出來……”
胡明喉結滾動,哪怕以他的見多識廣,此時喉頭也微微發緊。
他快速的左右巡視一圈,好像在警惕會有野鬼竄出,正午的陽光也無法驅散心中的寒冷。
“每天都有人死,死的不明不白,沒有全屍……”
“現如今,吏部的人都不敢進入監牢了。”
“先是獄卒瘋了幾個,然後哪怕隻是進去送個飯都要大病一場,可邪乎了。”
兩人又碰了幾杯,李長蔭終於嚴肅了起來。
他注視著胡明的側臉,小聲道:
“今天叫你來不為彆的,就為了聊聊,百裡外的地界!”
眼見胡明停止了咀嚼,他又問道:
“你怎麼看?”
胡明搖搖頭,也沒了吃食的心情。
他當然明白李長蔭在問什麼,他想知道夏老將軍究竟能不能守的住。
安瀾鎮距離邊境太近了,甚至可以說,如果醒辰關被破,上午破下午黎軍就能打過來這裡,他們這些土閥,到時候有一個算一個,全要被殺了祭旗。
性命隻有一條,實在是由不得馬虎。
“我如何能知道?”胡明苦笑一聲,喝下一杯悶酒。
“我說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兩位點星強者,幾十萬大軍,你讓我一個城管來預測輸贏?”
這話也確實在理,李長蔭也知道會是這樣的回應。
但他還是沉默了半晌,才用有些乾澀的語氣問道:
“就連你,也說不出夏將軍必勝這樣的話嗎?”
此言一出,空氣好像都凝固住了。
是啊,就連胡明這樣的武夫都沒有絕對的信心,這何嘗不是一種回答呢。
胡明無言以對,表情也更加陰鬱了。
“所以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長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我們是不是應該早做打算了……”
聽到這話,胡明瞪大了眼睛。
“你瘋了!”
一鎮之長,當著他的麵,和他談叛國?
胡明下意識就要去摸刀,可李長蔭隻是淡淡的注視著他。
“怎麼,要把我抓去?”
他嗤笑了一聲。
“你胡明又是什麼好東西嗎?”
話都講開了,李長蔭索性拂袖而起。他用一種譏諷的眼神看向胡明,語氣輕蔑道:
“這些年做過的惡事你可還記得清楚?”
“鎮東李員外家是如何家破人亡的?鎮西張家長女次女是如何失蹤的?你胡明家裡那一箱赤金是怎麼來的?”
李長蔭幾乎要笑出聲來。
“哪次不是我去幫你擦屁股!”
“咱們二人是一條船上的,誰也跑不了!”
胡明沉默半晌,也並不氣惱,隻是又拿起了筷子。
“你有門路?”
“沒有。”
“那你說個卵!”
“你看看,又急。”
李長蔭給二人斟上了酒,不緊不慢的回話。
“機會是需要創造的,我們要的不是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
“我也隻是想要一條退路罷了。”
誰不想要退路呢?
胡明思考了一會,並不點頭,隻是默默的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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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李長蔭知道,胡明也早有了這個念頭。
那就好辦多了。
他張了張嘴,剛要將自己打好的腹稿脫出,遠處卻突然響起了喊聲。
李長蔭忍不住皺眉。
開始還聽不太清晰,可很快,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隱隱有刀柄出鞘,金鐵相擊的聲音。
“什麼情況?”
雖說疑惑,但二人卻並不緊張。
且不說李家的家丁上百,胡明可是帶了整整一隊士兵過來的。
雖然比不上軍中的士兵,但也都是好手。
黎軍距離這裡還很遠,這安瀾鎮還翻不了天!
“怎麼了這是?有賤民不偷改搶了?”
李長蔭皺了皺眉頭,剛要起身去看看,就見那朱紅的大門轟然打開。
轟!
說打開其實並不準確,因為那實心的木門竟然直接被打的飛了起來。
朱紅的木門高兩米,左右對開,無論哪一半都怕是要有五百斤了。
竟然被打飛了起來!
在二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那門扉劃過一道弧線。
一半砸塌了灌木,一半竟直接拍進了園中的水塘。
嘩啦啦一聲巨響,驚起半米高的浪花。
還沒等李長蔭回過神來,兩個黑影又被甩了過來。
“救命啊!”
其中一個被胡明接住,另一個則直接壓垮了餐桌,將李長蔭壓在了身下。
“哎呦!”
李長蔭痛呼一聲,剛剛吃下去的東西差點被壓了出來。
滿桌的酒水灑到他身上,菜湯順著發絲滑進了脖領,彆提多狼狽了。
竟然是兩個兵丁被扔了過來!雖然沒有性命之憂,卻著實被揍的不輕。
“什麼人!”
胡明連忙將李長蔭扶起來,這才看向門口,當即怒不可遏道:
“敢如此放肆,真是活膩了!”
嘴上撂著狠話,雙腳卻穩如磐石。
“來人啊,有逆匪!”
聲音傳出去很遠,卻壓根沒有人回話。
李長蔭被壓的差點背過氣去,此時才終於緩了過來。
他看向門口,隻見到兩個身穿盔甲的身影一步步走了過來。
此時的他再沒有了方才指點江山的氣勢,也沒看清具體情況,張口便罵道:
“你們是什麼人!我是安瀾鎮的縣長!”
“哪裡來的狗東西敢來我府中放肆,我定要將你們全都扔進大牢!”
他還以為是哪裡路過的強人,打秋風竟然打到了他的身上。
李長蔭罵的是越來越歡快,卻沒有注意到,一旁胡明的臉色已經越來越不對了。
“哦?原來就是你啊。”
聲音伴隨著腳步,灑下一大片陰影。
來人自然就是餘元寶和李惜闕了。
就在剛才,他已經掀翻了兩座酒樓,打穿了一處私府,這才終於找到了他的目標。
餘元寶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兩排白牙在陽光下亮的刺眼。
“可是讓我好找!”
嘴上咧著笑容,眼睛裡卻隻有憤怒,這讓他的整張臉極其不協調,好似惡鬼一般。
他隨意瞥了一眼,然後看也不看胡明,伸出大手就抓向李長蔭。
“李長蔭,你的事發了,跟我走一趟吧!”
除此之外,再無言語。
身後的李惜闕好似門神,隻是麵具下的眉毛微微挑起,翻了個白眼。
真是槽點滿滿的展開。
’看你如何收場吧……‘
反正她已經做好一路殺出去的準備了。
李長蔭狠狠甩了甩手上的菜湯,心中咯噔了一下。
’事發了,什麼事發了?‘
做過的事情太多完全不記得啊!
最關鍵的是,這兩人究竟是誰啊,抓人也要講流程的好嗎?
他到現在都是懵的,突然有兩個人闖進他府中,打傷了他的家丁,張口就要抓他?
這一幕實在是太過於魔幻,讓李長蔭恍惚間好似在夢境之中,腦中一團亂麻。
哪怕真是上麵有人要怪罪他,也不應該是這樣啊。
不得先在鎮中監察一段時間,然後再和他私下聊一聊?
到時候畫出個章程來,李長蔭自信能在他這一畝三分地裡跟任何人鬥法。
哪有直接衝進來的,土匪嗎?
“我是朝廷命官!你要抓我,京都的手信在哪?牧首的私印在哪?”
一邊說著一邊躲到了胡明的身後,心中還在不停的思索。
’沒道理啊,最近沒有聽到風聲啊……‘
但越想心裡麵越是沒底,畢竟沒有風聲這件事情本身就很嚴重了……
於是氣勢上又弱了三分,隻聲色俱厲道:
“胡明你是死人嗎?這兩人定是那黎軍的細作,快出手啊!”
嘿,這話倒是不錯。
不管是誰,先把水攪渾,這是李長蔭此時唯一的念頭。
他不是武者,自然感受不到身前兩人的可怕,但胡明能感覺出來啊!
胡明此時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像是生了鏽,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他好像站立在山腳,抬頭隻能看到半山腰的雲霧,而那山巔遠遠沒有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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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這個沒帶麵具的還好,後麵那個帶麵具的大漢……‘
胡明咽了口口水,正好對上了餘元寶的眼睛,腦袋頓時嗡的一聲。
好像田鼠遇到了蟒蛇,家貓碰上了老虎。
來自食物鏈頂端的驚人壓迫感讓胡明汗毛倒立。
’不對,這個人也不對!‘
’難道都是升將的強者?‘
‘而且這身甲,怎麼這麼熟悉呢?’
胡明在心中將李長蔭罵了個狗血噴頭。
‘動手?動你娘!你找死不要帶上我啊!’
他也是有些懵逼,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剛才兩人還在推杯換盞,下一秒就有兩個疑似升將的強者殺了進來。
真是做夢的想不到這樣的事情。
胡明試圖回話,卻發現牙齒打顫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正當他抓耳撓腮之時,餘元寶終於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
“你是誰?”
胡明腿一軟,下意識單膝跪在了地上。
“回大人,下官胡明,是這裡的吏長!”
而後便下拜,高聲道:
“但有驅使,莫敢不從!”
李長蔭睜大了眼睛,腦袋裡好像橫起了一根木梁,生不起其他念頭了。
“怎麼突然跪下來?”
餘元寶上下打量了他一會,揮揮手。
“跟你沒關係,滾!”
“好嘞!”
胡明頓時如蒙大赦,當即就要滾出去。
卻聽身後的李長蔭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
“姓胡的,我死了,你也彆想好過!”
李長蔭此時終於害怕了,他也認出了餘元寶身上的軍甲。
此時腦袋裡好像一團混沌,隻得死死抓住胡明。
是不是救命的稻草不好說,總之是不能讓胡明離開。
胡明差點氣歪了鼻子,恨不得當場扇他一巴掌。
但這句威脅卻是實打實的,雖然氣急,但腳步還是停了下來。
隻能對餘元寶拱手道:
“大人,您要把李縣長帶走,是不是得出示一下文書啊?”
餘元寶收起了笑容。
“你要管閒事?”
“不敢不敢!”
胡明連忙下拜。
“隻是您這麼做確實不合規矩,還希望能出示一下文書,我這邊也好記錄一下不是?”
身後的李惜闕微微抬眼。
隻聽餘元寶冷哼一聲:“文書?有!”
隨即揮了揮手,頓時有一道紅光從身後飛出。
隨著咚得一聲悶響,那紅光擦著李長蔭的麵皮,深深捅進了亭子的木梁之中。
李長蔭呆滯的摸了摸臉頰,摸到滿手的鮮血。
再轉身看去,隻看到一麵小旗,旗麵錦繡,旗尖微顫,隨風飄蕩起來。
其上正是一個被兩條蛟蛇纏繞的大字。
“夏”!
李長蔭微微眯眼,等他看清旗麵上的“夏”字後,當即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夏…夏…”
這旗子自然是李惜闕扔的,竟然能將圓頭的木杆插進柱中,實在是厲害。
‘這一下威懾力肯定是夠了。’
餘元寶在心中暗暗給李惜闕點讚,一邊又看向胡明。
“這份文書,夠不夠啊?”
話音剛落,胡明轟然跪地,呈五體投地的姿勢。
“夠,太夠了!”
而後又挑起,拔刀怒視李長蔭。
“你這畜生,究竟做了什麼!還不快從實招來?”
變臉之快,就連餘元寶都愣了一下。
從他們衝進府邸計算,僅僅隻經過了十分鐘左右,沒想到就經曆了兩次左右橫跳。
“都是人精……”餘元寶忍不住搖頭失笑。
此時,院外才終於有一隊士兵叫喊著衝了進來。
為首的是一名七尺的高個子,鞣過皮,算是踏入了武者之門。
所以剛才李惜闕下手重了一點,手背敲在了對方的下腹,直到現在那人都一瘸一拐的,臉上的驚懼與恨意都要溢出來了。
除他之外,一個兩個也都不好受,不乏有捶頭頓足,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人。
當然了,最慘的肯定是被餘元寶扔進來的那兩個,無他,這兩個人嘴不是一般的臭。
“賊…賊人!還不住手!”
一圈人躊躇了一會,終於顫巍巍的將餘元寶二人圍了起來,手中的長槍隨著身體顫抖,畫出了一個個圓圈。
李惜闕歎了口氣,忍不住輕聲道:
“比之縣兵還有不足,更不用說軍中士兵了。”
至於赤楔,天魁這樣的強軍,那更是連背影都望不到。
“握不住槍的武者,真是侮辱了武這個字。”
餘元寶倒是一點都不意外,樂嗬嗬的回應道:
“叫他們武者也太牽強了,我看基本就是一群混混,穿個鐵片就被拉上來了。”
說著他拍了拍胡明的肩膀,說道:
“你怎麼練的兵?”
話音剛落,胡明已經一個箭步衝了上去,一巴掌打在領頭的隊長臉上。
力道之大,竟然帶著那七尺的漢子打了個圈,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沒等那隊長回過神來,胡明已經睚眥欲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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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大你的狗眼,兩位大人都認不得了?”
說罷又環視一圈,抬指便罵道:
“都愣著乾什麼,把武器扔了,否則彆管我清理門戶!”
兵丁們傻了眼,愣了半晌,才下意識的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到一旁罰站去了。
“多謝二位大人幫下官教育了他們一番,能領教大人的武功真是他們三世修來的福份!”
胡明轉身又拜倒。
“不知有沒有哪個不長眼的衝撞了座駕?是殺是剮全憑大人發落!”
餘元寶摸摸下巴,一時間並不言語。
於是胡明也真就一直跪著,頭也不敢抬。隻剩下在一邊瞪大了眼睛的李長蔭,以及一群終於開始感到後怕的兵丁。
一時間,空氣仿佛都靜止了下來,將這片小小的院落化作了琥珀,禁錮成一塊。
又過了半晌,餘元寶才又看向李長蔭,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
“李長蔭,你的事發了,跟我走一趟吧。”
此言一出,時間才仿佛重新流動起來。
兵丁們不自然的活動手腳,胡明也暗中鬆了一口氣,直起身來,對著李長蔭怒目而視。
“冤枉啊大人!”
李長蔭也終於直起身來,張嘴就喊冤。
汗水浸濕了他的發髻,臉上隻剩下了驚懼。
來不及思考細節,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想辦法渡過這一“劫”。
於是聲淚俱下道:
“大人要拿我,總要告訴我,我犯了什麼事情吧?”
“就是死,也得讓我死個明白不是嗎?”
李長蔭自然比所有人都知道,他到底犯過什麼事情,隻是仗著身後有人,又做事小心,因此沒有把柄而已。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一會餘元寶怎麼說,都要一口咬定,絕對沒有這種事情。
先拖一拖,沒準能有轉機呢?
餘元寶冷笑一聲:“也罷,讓你做個明白鬼!”
於是一步步上前,將自己的陰影覆蓋在李長蔭身上。
“我給你提個醒,軍糧!”
“大人我冤枉,我從來沒有……”
冤屈剛剛喊出口,李長蔭突然愣了一下。
“軍糧?”
他有些不確定的重複了一遍。
餘元寶瞪大了眼睛。
“軍糧!彆告訴我你不知道!”
“我……我……”
李長蔭感覺自己的舌頭好像打了結。
這個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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