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黎兩軍分三線交戰,與西線的克製不同,東線的戰鬥烈度要高上許多。
開戰以來唯一的一次重大死傷也在此處,如果說西線是在保全自身的情況下穩步後退,那東線就是貨真價實的,真刀真槍的大戰。
無時不戰,無處不戰,少有休整的時機。
幾匹被撞死的軍馬倒在草地上,在陽光的炙烤下發出陣陣的烘臭,沒有時間處理馬匹得屍體了,因為又有隊伍衝了進來。
馬蹄踏過,人的屍體,馬的屍體都被撚成了肉泥,並不均勻的鋪在這一片貧瘠的土地上。
森森骨刺隨處可見,盔甲殘片下早已經有小蟲彙聚成群,整片平野間籠罩著肅殺的氛圍,好像天空都低了幾分。
這裡是東線靠近中軍的地方,正威將軍都淩負責的區域。
方圓數十裡內,已經被西戎軍和赤楔軍狠狠犁了幾遍,再無生機了。
甚至於正威將軍本人就坐鎮在前線不遠處,將軍大營占住高低,好像土坡上的小小城堡,隔著很遠都能夠看見。
此時,軍帳之中有不少人在,都淩正坐中央,三位都統分散著坐落,不少隨從立侍兩旁。
沒有人言語,帳中的氛圍異常壓抑。
都淩是一位很年輕的將領,當然,這也是對比著看的,他今年三十有二,作為都遷的親侄子,也是都家家主的親子。
也因此,雖然貴至正威將軍,手下卻並沒有自成一軍,而是帶領著在西邊數年一戰的西戎軍精銳。
都家與李家一樣,數代從軍,都淩更是李衡之後那一代人中最突出的天才,雖然沒能在三十歲前成功晉升,一身軍略武藝卻樣樣不俗。
他曾作為自家叔叔的副手,十數年間在西邊連番血戰,絕不是靠著家世才當了這個將軍,不然也不可能代表都遷來到這裡。
都淩麵容普通,甚至於有些瘦削,一雙大手猶如精鐵,此時正死死抓著一張軍報。
他表情凝重,目光掃過後終於咬了咬牙。
“好好好,如今竟然反而過來挑釁!”
前兩日魏軍異動,一片混亂,都淩抓住時機狠狠敲打了幾番,本想要趁機一舉衝過去,卻因為遲遲接不到中軍的命令而不得不按奈了下來。
現在被對方緩了過來,又開始尋釁。
無他,蓋因為西戎軍與赤楔軍之間真的有差距,這是都淩不得不正視的問題。
對麵隻有七千赤楔軍和一萬多的雜軍,而都淩這邊則足足有兩萬的西戎軍精銳。
都淩猛的抬頭,終於打破了帳中沉默的氛圍。
“是薛昌在前方叫陣?”
立刻有信兵報告。
“回將軍,是那薛昌!”
東線綿長,足足十八位升將的強者在其中馳騁,薛昌正是王景林手下的都統。
都淩放下軍報,在帳間來回的踱步。
“告訴錢永亮,切記不可貪功冒進!”
而後又問道:
“魏軍方麵的人員調動如何?”
既然已經平穩,那就應該有所變化,弄清楚對麵的情況,這是第一要事。
一都統站出來,恭敬道:
“雜兵被調離了三千人左右,自三日前開始,王景林也不見了蹤跡,隻剩下薛昌和高晨潔在前線與我軍叫板,常有衝突但大多克製。”
他躊躇了一番,又說道:
“如今敵暗我明,如果沒有一場大戰,摸不透他們的底細。”
這就非常的尷尬了,明知道對方有人員調度,卻不知道具體的情況。
是多還是少,是陷阱還是空城計?沒人知道。
隻能試,用人命去試,甚至於必須立刻就開始!
都淩冷笑一聲,他當然知道這一點,隻是沒有中軍的命令,如何能擅自開戰?
於是隻能下令再探。
“這是把我軍當做了突破口!”
這確實是非常尷尬的局麵。
東線兩方的都統對比是十比八,之所以魏軍少了兩人還能與黎軍僵持,就應在都淩這裡。
是王景林帶著兩位都統攔住了他,甚至於在幾日前陣斬了謝勇!
東線開戰以來最大的傷亡,也是在都淩這裡。
都淩明白兩軍之間是有差距的,卻沒想到差距有這麼大。七千赤楔拉著一萬多雜軍,竟然也能和他打的有來有回。
每每有戰果將至,總有一營赤楔殺將出來,衝鋒之後揚長而去,為友軍解圍。
這樣的情況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哪怕都淩這樣的人都被氣的太陽穴直跳。
“這次我算是見識到了,為什麼都說天底下隻有四支軍隊!”
都淩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底下噤若寒蟬。
“這是士兵素質,意誌全方位的差距。我自信軍略不俗,可戰力就是有差距,說一千句一萬句都沒有用。”
“他們就是能衝過來給我一巴掌再撤走,徒呼奈何!”
“王景林……該死!”
至今他都不知道王景林到底有沒有回來,是不是在對麵等著他。
西戎軍很難承受另一位都統的損失了。
這本也是李衡將他放在這裡的用意,如果出了問題,兩邊都可以前來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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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這種被當成軟柿子的感覺也格外的不好受。
想到這裡,都淩苦笑一聲道:
“實力不如人,說什麼借口都沒有用。”
眾人沉默,無言以對。
就在此時,帳外突然有一信兵急急衝了進來。
“報!將軍,後方來了一隊人馬,說是增援!”
都淩精神一振,大喜道:
“太好了,終於來了!”
很早之前他就致信李衡,希望能調遣數營天魁軍給他。
“隻要五千,不,四千!隻要能在赤楔衝鋒之時攔一攔,支援之時檔一檔,一切就大有不同了!”
於是連忙問道:
“有多少人?”
那小兵猶豫了一下,回應道:
“兩千七百人,但………”
“兩千多人?”
都淩歎了口氣,但很快振作。
“少是少了點,但也有大用。快領我過去,見見領隊!”
此時的他早已經不複戰前的自信,聽聞有援,隻覺得心中有一顆大石落了下來。
忍不住感慨道:
“入了這等國戰,才知道天有多高。以前總覺得西戎軍應與天魁齊名,如今再羞有這種想法了。”
說著就要往外走,那信兵急急跟上,他也明白將軍所及,但確實還有話沒有說完。
“將軍,不是天魁軍!”
都淩呆了一呆,但腳步沒停。
“啊?”
不是天魁,那支援過來有什麼用?
信兵點點頭。
“雖然不是天魁軍,但……”
“有什麼話能不能一口氣說完,拖拖拉拉的,像什麼樣子!”
信兵苦笑一聲。
“不是我不想說,是我實在不好形容啊……”
都淩忍不住皺眉,甩了甩手說道:
“那就不要說了,我親自去看!”
兩人出了營帳便上了馬,一路向後方休養補給之處趕去。
不一會,都淩便看見了連綿的軍帳,一座座糧倉隱在其中。
這裡是傷兵營,也是軍醫大夫們忙碌的地方。
前線換下來的傷兵多在此處修養,算是非常重要的一出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