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雨水流入京城的長街,彙入那些細不可見的溝溝壑壑,悄無聲息地潤入尋常百姓的家中。
此刻京城的百姓正準備熄燈休息。唯一的火光被熄滅之後,那些潛藏在暗處的動物們就開始窸窸窣窣地活動了起來。
王朝的帝王最近正在修建新的宮殿,為了那位受極了榮寵的皇後,他發動了全天下手藝最精巧的工匠去建造,召集了大批量的青壯不遠萬裡來京城服土木徭役。
在白日,這些人隻允許在工地裡彎著腰乾活,絕不可以踏出工地裡一步免得汙了貴人的眼睛;隻有在夜裡,他們才能不像一個個木頭一樣,而是短暫地作為一個活人一樣喘氣。
他們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能去哪裡,在漆黑的夜裡,雨滴順著棚子流進了他們的脖子裡卻仿佛不知道躲開一樣。
他們虔誠地、渴盼著結束的那一天,而他們望向的遠方,正是他們的家鄉。
這個王朝表麵上欣欣向榮,實則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在表麵繁華景象之下,暗處悄然滋生著大多數人無聲的怨懟,而這些潛藏著的怨氣終有一日會化為強大的浪濤把那傲慢君王的船隻掀翻。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本該如此。
但是這樣一個封建王朝必將經曆的過程卻在這個夜晚突然地被打斷。
規則之外,世界因為某些乾擾,如同人類的基因突變一般,悄然無聲而不受控製地走上了一條畸形的道路。
這場綿綿的雨下了很久。
久到下手殺了主家的紅花等到了與她約定好彙合的叛軍,一起和無法忍受的仆從們在這個雨夜屠殺了屋子裡所有的貴族私兵,順利占領了整間屋宅;
久到前來考察地勢順便見見老友、發動群眾的沈將軍和他新的下線充分交換了意見並在離開前順利喝掉了林禦史最喜歡的一壺茶。
久到坐在餐桌旁的西爾維亞順順利利地吃完了那條魚,在對門三流道士突然打傘上門後,不慌不忙地打開了屋子的封鎖。
白衣的瘋子皇後在雨夜裡跳舞,紅色的刀劍在黑夜裡閃爍。
這是一個瘋狂的夜晚,卻足夠安靜、靜謐,讓人覺得似乎要大難臨頭。
“發生了什麼事嗎,西維?”
托奈莉看到西爾維亞的臉色,又看著從剛開始進門就被西維趕去全身無死角消毒的道士,麵露擔憂。
西爾維亞大概意識到了什麼,但她一貫不喜歡在開篇就把事情講得太過直白,她總覺得這樣會平白無故地減少她本就為數不多的樂趣。
因此她隻是百無聊賴地開啟了房屋的終極防禦係統(而托奈莉甚至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有的),吖了一口她之前調配出來的人工咖啡。
“不用擔心,托奈莉。
——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深夜,無數人在淋雨之後發起了短暫的高燒。
權貴們大半夜急急忙忙地去醫館請醫生就診,卻被告知大多數醫師目前還在昏迷狀態。
隻有太醫院依舊燈火通明。
這個夜晚月亮開始漸漸暗淡,到半夜時刻天地更是漆黑一片。點點燈籠閃爍在街頭巷尾,午夜打更人遊蕩在這片深夜的雨幕中。
這是一個極其安靜到詭異的夜晚。
……連平日裡讓人不堪其擾的鄰家犬吠聲都聽不到。
人們惴惴不安地在宵禁下熄燈休息,在床鋪上輾轉反側。
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慌感籠罩在城市上空,沿著脊背扼住了他們的咽喉。
“娘,我怕——”
一個小孩子忍不住說出了口。
母親抱緊了她的孩子,輕柔地摸摸他的頭。
這場雨綿長而不祥,卻又無法令人言明原因。
“沒事的,睡吧。”
恐懼沒有被溫柔的話語驅散,這樣的擔憂一直如幽靈般飄蕩在城市上空,直到太陽從東方升起。
當第一縷陽光照在了紫禁城漂亮的琉璃瓦上時,一聲突兀的尖叫刺破了這寂靜無聲的城市。
聽到了慘叫聲的宮女太監們匆匆和新輪值的侍衛一起向帝王所在的養心殿跑去。
就是今日的光線格外陰沉,他們必須要提著燈籠才能看清台階的道路。
殿內,慘叫聲沒有停歇,卻逐漸微弱。
直到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侍衛上前一步揭開床簾,裡麵慘無人道的景象才暴露在了他們眼前。
青麵獠牙的喪屍身上裹著著純白的絲綢,口中獵物猩紅的血液從它牙齒與脆弱脖子的咬合處滾滾流下。
渾身被它多次撕咬啃噬已經淪為血食的帝王呆滯地喊著“救命”,血肉模糊的身體部件在那怪物嘴裡不斷地咀嚼、吞咽。
張口間,一根手指從它的口中掉了出來。
看到這一幕,一位剛上崗位的宮女瞬間慘白了臉色,捂著嘴不可置信地後退,恐懼的淚水湧現在眼眶之中。
“不……不……”
驚恐的尖叫聲響起。
侍衛們不再猶豫,拿起刀劍向那穿著宮中製衣的怪物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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