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在很久之前無論進行著怎樣的太空探索活動、探索得又有多麼遙遠,但從根本上來說他們都不是在進行真正的太空活動——因為他們無論走得多遠,他們總要回家,回到他們深愛的蔚藍色星球的懷抱中。
他們身上與那星球永遠有著連接的一根絲線——就像一隻被放飛到外太空的風箏。無論走得多麼遠、距離陸地有多麼遙遠,他們都會被那根絲線所牽引、都會認為自己的身心屬於地球而非宇宙。
而西爾維亞不是。
自她坐上飛船決心永遠地離開自己的母星起,她身上的線就斷了。
——如果魚上了岸就不再是魚,那麼離開了地球的人類,還能再被稱作是地球人嗎?
“殺人——”他重複著這個蘊含著血腥、暴力與罪惡的單詞,好像憑空在舌尖生長出一枚鋒利的刀片,僅憑那張嘴就足以在西維的皮肉上割出無數傷口,直到那甜腥的液體從肌肉組織的破損下慢慢滲出。
“這不是您一直在做的事嗎?”
對方烏黑的眉眼裡充滿著她無法理解的無儘瘋狂,他看著她的眼神裡滿載著濃濃的惡意,像是一堆在心裡不斷發酵膨脹、最終滿溢而出的黑泥,最終因為主人摁捺不住而不得不從眼睛與口鼻中流淌而出。
沾到了西維的鞋底。
她的一隻手一直牢牢地摁在他的脖子上,皮膚與皮膚牢牢緊貼,不留一絲距離甚至能夠讓她聽到這人脖頸處頸動脈不斷跳動的脈搏,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處於平穩的範疇之內,絲毫未變……
絲毫……未變?
她有點疑惑地眨眨眼,一個想法從她腦海裡閃過,卻又一瞬間無影無蹤。
她不知道一個她平生素未謀麵的人類為何會對她懷有如此大的惡意。是哪顆爆炸行星的居民,還是她不小心殺死的千千萬人中的家屬?
“你認識我?”
她其實不應該問出這個問題的,手槍就在她的手上,而對麵此時正手無寸鐵,直接一槍結果了這人豈不是一了百了?
在一段時間以前,她根本就不會為此動什麼腦筋。殺死提出問題的人永遠要比解決問題本身更加經濟實惠。而如果有什麼一槍解決不了的問題,那就再來一槍。
就算最後演變為又不明不白地引發了什麼跨星係戰爭,她也隻不過需要抬抬手殺了所有追殺她的人,然後用自己的跨時空轉移技術重新找一個新的無人星係或者新的維度宇宙居住即可。
——這或許就是孑然一身的好處,了無牽掛而無所畏懼。
但她現在卻不能這麼做了。
她記得那位羅斯柴爾德爵士——那位在另一個維度教導“她”、指引“她”,卻最終選擇了不惜以身入局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去點燃一朵無法被熄滅的火苗的那位先生。
他知道如果以彆的任何方法去完成這個計劃,西爾維亞總會有彆的辦法在炸彈被引燃之前熄滅那根引線——物理的、電子的、係統的、量子的——凡人無法揣測天才的思想,他們究其一生也無法認清那些他們一生不曾見過的東西。
因此他最終選擇了自己去成為那根“引線”。
西維從不鄙夷她的對手,或許曾經是,但自從他以那種決絕的方式死去並成功給她帶來一點麻煩之後,她就不會這麼做了——而如果從他身上西維有稍微學到了什麼教訓的話,那就是永遠不要小看你的敵人。
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他們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能夠為此不理智到何種地步。
『……■■■,■■……』
西維冷淡的問話觸及到了他內置芯片的某個關鍵詞,相關的記憶直接從大腦中被調取顯示,在一瞬間內,他的腦海裡閃過無數話語——那都是與麵前這人相關的字句。
而他痛恨這種反射。
他咬牙切齒地想把這一切都抹消殆儘,卻又因為這一切都涉及到那個人而於心不忍。
——先生啊先生。
他看著眼前眼底毫無波瀾的人類,內心裡如此苦澀地想著。
——為何您這般想不通呢?如果維度不同、記憶不同、經曆不同,一個人又是為什麼仍會被認為是同一人呢?
他不能否認,他無法說謊,但他也不想承認。
就在這一片沉默的時刻,視頻裡的一位少年人質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
“對麵是……是那位喜愛門德爾鬆的客人嗎?”
“叮——叮——叮——”
“唔……什麼聲……好痛……”
或許曾經站立於天地間的第一位人類從愚昧中蘇醒的過程也彆無二致——最開始不過是一片混沌,一片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天上天下為何物的的混沌。
緊接著是一片空白,他不記得自己是誰、又是為什麼來此,卻在感到時間從指尖流逝的一刹那意識回籠,遍布大腦的腦神經在瞬間電光火石般搭建起了原本的通路,讓那些曾經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湧入他的腦海。
而這種痛苦讓他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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