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殊對蔣柳說道:“既然我媽她自己想去,就讓她上去山上住幾天吧。”
“我也是這麼想的。”蔣柳說:“山上空氣好,環境相對安靜清幽。春華姨去了那裡也可以養養身體,靜靜心。”
坐在環境清靜雅致的茶樓辦公室裡,林晏殊合上筆記本電腦。
想到母親,無心辦公的她麵色滿是深重。
難道是在另一件事情發生後母親已經看淡生死,從而萌生了出家學佛,懺悔她畢生所犯罪業的想法?
如果母親真的有了出家的心思,她這個做女兒的該怎麼辦?
她要和姐姐晏貞一起站出來阻止母親嗎?
林晏殊突然感覺自己像一個孤苦無依的孤兒。
她有種自己是繈褓中的嬰兒,出生就被母親拋棄在荒原田野的感覺。
雖然童年成長過程中她和姐姐晏貞並沒有感受到太多母愛。母親對她和姐姐非打即罵,可她也是母親辛辛苦苦拉扯大的。
母親再強勢刻薄,曾經再荒唐風流,她畢竟還是咬牙供她讀了大學。
她也是自己的血脈親人。
有她在,她林晏殊好歹心裡還有個能羈絆牽掛的人。
母親要真出了家,心靈始終處於無處棲息的自己就真成了“棄兒”。
心煩意亂間,多年前跟範馨、姐姐晏貞三人一起去雲台山雲隱寺所求簽文清晰的泛上林晏殊的心頭: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林晏殊的臉頰紙一樣的蒼白。
簽文已經驗證了前半部分,林晏殊已經無法阻擋。
在她的婚姻生活裡,莊筱柔已經懷孕的事實真實發生在現實麵前時她才知道人有時候真的無力做到去和命運抗爭。
緣來,惜緣,緣去,棄緣。
——這八個字,還是蘭姐臨終前送給她的衷言,她始終牢牢記著。
既然無法扭轉乾坤,那就一切隨緣吧。
和餘淮離心離居,無非是走到婚姻末路。
簽完離婚協議到現在,林晏殊已經或多或少的有了這個心理準備。
她不甘不舍,但頭腦和心思始終保持在清明鎮定。
林晏殊思忖半晌也沒明白簽文後半句“憂傷以終老”,對應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指她會離婚?母親會突然拋下她和姐姐出家,她未來會一個人生活導致傷心孤獨終老?
林晏殊不願再胡思亂想下去了。
她不反對母親學佛,母親可以在家學,哪怕做個俗家弟子。
她甚至可以為母親在家裡打造專門供她詹香禮佛的佛堂。
可為什麼母親執意想去那位於群山之巔、遠離塵囂的雲台山上?
她打算每日伴著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是不是父親、哥哥、瑤瑤的去世給她打擊太大?加之她和姐姐這些年心結難釋對母親冷漠,才讓倍感孤獨寂寞的母親開始變得心灰意冷?
任柔腸在肚裡百轉千回的翻轉糾纏,林晏殊始終不願意將原因往那前幾日自己推著輪椅跳崖自殺了的張鳴川身上聯想。
真相如果真是那樣,她會傷心到嘔血,恨到抓狂!
她會覺得母親和張鳴川他們這對做了一輩子野鴛鴦的男女太讓人惡心、仇恨!
她、姐姐晏貞、父親林連生、哥哥林晏清、那楊秀華及張鳴川生的那三個兒女。
這麼多無辜的人因著他們兩人為世俗倫理所不容的婚外情遭受了長達二十幾年的心理傷害,僅僅是表達懺悔和死亡就可以抹去這些人心裡的傷害是不是太便宜了他們些?
一個自殺,一個出家。
他們是要惡心誰?報複誰?報複她和姐姐晏貞?報複原配楊秀華和他們那三個兒女?
聽說張鳴川摔死的地方是一處很高、很陡峭的懸崖峭壁。隔著不遠的地方就是家鄉那條碧綠碧綠的母親河。
那地方的名字,林晏殊很熟悉:
——思過崖。
那處懸崖,就在離村幾公裡的公路下。
也不知道那地方的名字當初是怎麼來的,村裡老一輩的人有人那麼叫,後來叫著叫著大家都跟著上一輩那麼叫了。
小時候,林晏殊經常趁著去河邊割豬草的空隙跟著村裡幾個小夥伴爬上思過崖上那塊兒平整的大石頭上去玩兒,一玩就是半天,心裡絲毫沒有對於她們會掉下去的任何畏懼和擔心。
林晏殊清楚記得那陡峭的懸崖下方遍布著各種不規則、有著尖銳棱角的各種大石頭。
那麼高的地方,垂直掉下去的時候大概會很痛苦吧?
聽說張鳴川跳下去時動作很決絕。
他出事的現場可謂慘烈!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村裡那幫人圍在一起說起那件事的慘烈程度時表情個個生動,連眉頭都皺成了一團。
就好像掉下去摔死的那個人不是張鳴川,而是自己親臨當場親自體驗了一回疼痛與悲壯。
麵對張鳴川的死訊,林晏殊初聽到時心裡並沒有什麼反應。
這些年,她早就練就的心硬如鐵,涼薄的如同沉浸在地底下的萬年寒冰。
張鳴川是造就她這樣涼薄冰冷性子和兩個家庭悲劇的一切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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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該死!
從七歲到現在三十三歲,這一天,林晏殊整整盼了二十六年。
無人知曉的是:二十六年來的每分每秒,林晏殊心裡都在默默祈禱著那個破壞自己家庭、傷害父親的男人快點去死。
七歲那年,距離母親的事情過去不久,在夜深人靜又無人看見的月亮底下,她曾雙手合十雙膝跪地祈求月神保佑她的心願達成。
當時的她不過七歲!那一種深入骨髓的痛苦和仇恨!
時隔多年,每次抬眸望著深夜蒼穹之上懸著的明月,她那空洞蒼涼滿目瘡痍的心就開始每分每秒的痛、不停在滴著血。
那人遲到多年的死訊,終於可以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了。
月夜風高,指間挾著酒杯的林晏殊獨倚在茶樓房間裡的藤椅上麵向江麵的陽台上望著頭頂那輪朦月慢飲著。
紅唇微抿,唇腔裡逐漸蔓延開來的是當地酒莊葡萄酒特有的苦澀醇香……
透明的高腳杯裡,如血液般妖冶的紅色葡萄酒在杯子裡不停旋轉追逐。
望著手上杯心裡那血一樣的紅色液體,林晏殊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