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時節,禦花園裡的晚櫻落了滿地,像一層綿軟的雪。
沾了禦道兩旁的朱紅宮牆,也沾了楊明汐鬢邊那支素銀簪子。
她今日是被賢妃娘娘請進宮的,轎子停在景仁宮外時,她隔著轎簾都能聞到那股子濃鬱得化不開的牡丹香
——那是賢妃最愛的品種,據說從江南專程運來,伺候得比眼珠子還金貴。
楊明汐理了理袖口的纏枝蓮紋,深吸一口氣。
她知道,這趟進宮絕非簡單的敘舊。
賢妃娘娘近來聖眷正濃,而她陸家,在前些日子北啟軍犯境時,陸錦棠在白城子一帶布防失當,被禦史參了好幾本。
雖未動搖根本,卻也讓從西北歸來的陸父在朝中步履維艱。
賢妃此時相召,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賢妃陸氏坐在臨窗的軟榻上,手中捏著一枚剛摘下的白玉蘭,花瓣柔嫩,卻被她無意識地揉得微微發皺。
殿內熏著安神的百合香,嫋嫋娜娜,卻驅不散她眉宇間那點化不開的煩亂。
“娘娘,這都快晌午了,陸夫人怕是快到了吧?”貼身宮女綠萼輕聲提醒,看著自家主子這幾日茶飯不思、愁眉不展的模樣,心裡也跟著揪緊。
賢妃陸氏輕輕“嗯”了一聲,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樹上,枝葉繁茂,卻也遮天蔽日,像極了這深宮裡的日子。
她煩亂,不為彆的,為的是她那被立為太子的九皇子,煦兒。
煦兒性子純良,自小在她身邊長大,不諳權謀,更不懂深宮詭譎。
可偏偏一年前,陸家被安上貪汙軍餉的罪名流放時,煦兒見不得自己受王皇後已死)的搓磨,打了皇後的女兒四公主,被定義為生病關了起來。
煦兒跪著求賢妃,他要去找外公一家,為他們平反。
自己無奈之下,用先前培養好的替身頂替了煦兒,身受重傷的煦兒被國師的好友嚴道之帶走,差不多大半年多才回到宮中,和自己說想要那個位置。
賢妃想想自己的這一輩子,為了這個男人,在深宮裡一輩子,流了兩個孩子,母家還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罪名被流放千裡,唯一的女兒差一點被和親,既然煦兒想要那個位子,自己現在也有能力幫助他,那就要吧!
眾皇子奪嫡之爭暗流洶湧,最終,在多方勢力的“平衡”下,九皇子終於被推上了太子之位。這頂桂冠,於煦兒而言,哪裡是榮耀,分明是燙手的山芋,是懸在頭頂的利劍。
賢妃看到九皇子一天被攻擊,被排擠的樣子,很是苦惱,這不,召見了剛出月子的幺弟媳,進宮來陪陪自己說說話。
“本宮心裡頭堵得慌。”賢妃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像怕被風吹散,“煦兒那孩子,如今在東宮,過得比在這景仁宮時更不自在了……”
綠萼不敢接話,隻能遞上一杯溫熱的參茶:“娘娘先喝點兒東西,陸夫人來了,見您這樣,該擔心了。”
楊明汐,是賢妃幺弟的媳婦。她雖然出生鄉野,但性子爽朗,不似宮中女子般步步驚心,賢妃在這宮裡唯一能說些體己話、放鬆片刻的,便是這幺弟妹了。
約她進宮解悶,是賢妃這一段時間唯一能盼著的事,隻是楊明汐前兩個月剛生產完,還在坐月子,這不剛出月子沒幾天,就被賢妃傳召了。
東宮偏殿。
新立的太子蕭承煦正煩躁地把玩著一枚玉佩,他麵色蒼白,眼底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