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颯跑到洞門外第一架竹筏上,他的到來並未引發眾人關注和追捧,大家是無頭蒼蠅,壓根兒見不到誰來了誰沒來,隻管自顧自的抱頭鼠竄,隻能在幾架竹筏上流轉。
看著不知目的地是何處、漫無目的逃亡的人們,他們尖叫,他們亂跑,他們亂跳,氣喘籲籲的簫颯雙手叉著腰長籲了口氣。
這邊人員的秩序管教著實比大火那邊棘手點,他張開口大叫:“喂,你們誰想活命的,就聽我說話!”簫颯振臂高揮,他像一棵巋然不動的大樹莊重地立在大家前頭,這是逃跑的方向。
起初隻有幾個接近簫颯的人,能夠聽見他擰動的源泉開關,以及雙手托起流下來的一泓清泉。
大家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在這麼躁動不安的環境下,絲絲毫毫的靜態肖像都像光芒乍現般讓人的視力暴盲,有一就有二。
幾個人不動如山的影像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樣持續往前推及,不久之後人群就安靜下來了,目光慈和而炙熱的望著簫颯。
這是他需要的理想場合,他是一棵大樹長老,其他的人紛紛站隊,靜止不動聽候他的差遣,然而大樹們又是他的競爭對手,在單打獨鬥的場合下,他根本不占一點兒上風。
“請問我們怎樣才能逃出生天?”一個聲音低沉的女顧客說,她是人流中少數幾個尊重人的人。
“如果你讓我們在這裡等死,我非先宰了你不可。”一個長相狂野的人粗魯地說,他敵對的鋒利眼角像一支長矛,似乎要以此慘無人道的殺死簫颯。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一個戴著船長帽的人,抄起手猛力敲了上個說話的人後腦勺一下,“你再對我們親愛的墳軒主人那麼無禮,信不信在大家同歸於儘之前,我先把你宰了煲湯。”
興觀群怨,有很多人不能和簫颯和平共處,他們推推攘攘,不得安生,不從簫颯嘴中得知逃命的方法,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簫颯忽然想起他又在單個行動,完全忘記他沒有以前高超的墳術,更沒有拿得出手的本領,卻逞強好勝來到這邊主持大局,那也是潛意識的指引,派他自己來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他擅長於和人家打交道,他們三個人身上兼備的優點和優勢是他不具有的,至少這門永遠精深不到頂點的功夫比另外三個人強上不少,事到如今被人殺了他也不後悔。
一位船長鄭重其事的發言,不僅讓那個長相狂野的人心甘情願地閉上了嘴巴,友善地跟簫颯賠禮道歉。
船長強大的尖聲厲氣的氣場更是震懾住了許許多多圍觀的人,場麵上喧囂的雜亂突然間安靜下來,好似鍋裡沸騰的開水在撤去爐火之後的悄無聲息。
簫颯用殷切的神情向那位船長投去感激的眼神,可是這位高傲的船長不領情,目光中的不羈和傲嬌宛如一團捆住簫颯的粗糙麻繩。
簫颯幾乎能想象到他心裡在嘀咕什麼:嗬斥是為了我自己,我勸你最好有辦法救我一命,否則我先把你做了,我說到做到。
早就不知道可能從船長目光裡看到散落溫情的簫颯,無所謂地環視了大家夥一眼,清了清因先前無法控製這麼多人聽他說話而渾濁的嗓子。
“我給你們提供的建議是,你們排好隊,一架竹筏一架竹筏駛出墳軒,天無絕人之路,在大火火燒眉毛前先逃出墳軒。”
“喂,你們墳軒是不是準備做什麼不光彩的事情,故意把我們趕出去,搶劫我們賴以生存的東西?”
一個長著絡腮胡的硬漢接著上個人的話題說,“我們走來一走了之,我們的家當全部歸你們?”
“各位,我從來不說假話,沒來得及收拾的行李,在確認墳軒的火勢不再蔓延後,你們可以於次日趕回來,我保證不會讓你們受到半點虧損,若是少你們一粒糧食,天打雷劈。”簫颯聲音委婉謙和,儘量保持住仆人恭敬的姿態和口吻,這樣比主人使人接受起來舒服多了。
簫颯的話不能說服大多數人,儘管他眼神已儘可能的溫柔誠實和情懇,但他們不跟他做眼神交流,好像從他的臉上看出了點什麼破天荒的事情。
他們以此抓住了他的軟肋,越看他,簫颯越心堵,就好像他的心本來是被嚴嚴實實的感情充滿的,在大家的注目中,他心裡的情感一發而不可收拾的被一絲一絲抽空。
一個不可信任的空殼,就這麼被大家的眼神掌握著,仿佛隨時會被他們的手掐碎這個輕薄的外殼和假象。
簫颯自然不能忽視他的不安與躁動,也不能協調它們的外露和內斂,他所有的外在表現與協助他們走出墳軒的感情無半點牽連和作用。
他隻希望他們能趕緊出去,再不出去就晚了,他想挽救人的生命,這樣歸咎在他身上的命案就能大打折扣了。
他不是個敏感的人,但成長教會了他應該心思縝密些,並憑借這種心理掩蓋做過的那些荒唐事。
與眾人的眼神近距離對視中,簫颯發覺大家失魂落魄的目光盈滿了對他的不信任,天生就有排斥力一樣不能投其所好,他不知道該怎麼樣做才能扭轉這個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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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簫颯的視線堅定地挪向那位身穿綾羅、腳踏雲靴、英姿颯爽的船長,這位勇猛健壯的船長並不畏懼和逃避簫颯的眼神,似乎他的目光和他的身段一般強壯,倒使他止不住的寒噤。
在簫颯以為他回絕了他的用意,而要掉開頭重新想一個好辦法的時候,船長居然微微的點頭,示意簫颯放心把這件事交給他來辦理。
簫颯長舒一口氣,終於能暢快的呼吸,這件事到此就算辦妥了,他感謝船長,愣頭愣腦想辦法的船長照例臭著臉回應他。
簫颯和有自大一麵也有好心一麵的他無冤無仇,雖然船長的輕蔑和藐視很傷人心和討厭,但這位友好的船長不求回報施以援手,也讓處在寒冷境地中的簫颯得以找到溫暖的所在,這種冷是大火也烘烤不化的嚴寒,卻被那位船長的好意輕鬆打破。
因為人情還沒因火災喪失滅絕而感到無比欣慰和自豪的簫颯,被厚實的溫和與滿足圍繞著,它們連成一根不斷的彩線,為簫颯織成了一件保暖的毛衣,抵禦寒冷的同時,也為他冷卻了高溫的炙烤。
火光映紅了每個人的臉,大家像簇擁在一起的九月山花,各人奔著同一個目標的臉上的淳樸和動容壯觀而樸實無華,像晚風中微微擺動的楓葉,齊刷刷拂著統一方向,要把這的灰塵打掃乾淨。
“大家聽我的,我為墳軒主任們的名譽做擔保,他們所言句句屬實,如果他們膽敢欺騙我們,我相信不出二日,我唐某人定把他們四個項上人頭提給大家夥興師問罪。”他舉起握拳的右手,像一塊磁力超強的磁鐵般,將大家的眼神率領到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