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這是原諒我了?”李北玄這才抬起頭,訕訕一笑。
“誰原諒你了?”執失烈一聲冷喝,眼角卻已沒了初見時的冷意,“帶我閨女跑的賬,一碼歸一碼。你回頭去轅門裡頭自請責罰,軍杖三十,不許打折。”
軍杖三十?
這軍杖和庭杖可不一樣。
那是真打,打得你皮開肉綻、十天下不了床的那種。
李北玄腦子“嗡”的一下,差點當場就暈過去。
他這傷才剛好,骨頭縫兒都還沒熱透,又要挨這麼一頓狠的?!
“咳……安國公,我剛養好傷……”
李北玄委婉的說道。
“那就再躺一回!”
執失烈大手一揮,轉身往大營走去,邊走邊丟下一句話:“彆讓我看見你哭,比我閨女還嬌氣,我麵子掛不住!”
看著執失烈決絕的背影,李北玄一臉絕望地看向執失雅:“……你不是說你爹講理嗎?”
執失雅表情誠懇:“這已經是講理了。以前有個斥候擅離職守,我爹直接砍了他一隻手。”
李北玄:“……”
那倒還真的挺講理的哈?
李北玄望著執失雅,一臉欲哭無淚。
可還沒等他說些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咳嗽。
李北玄一愣,扭頭一看,卻見執失烈已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
“彆一副快死了的模樣,”安國公淡淡道,“本國公現在不打你。”
李北玄眼睛一亮,趕緊小跑幾步跟上:“不打?”
“現在不打!”
執失烈哼了一聲,“就你這小身板子,萬一打廢了,我女兒怎麼辦?等回京了再慢慢打,一點點打!”
說罷,他目光掃過遠處灰撲撲的城牆,緩緩道:“走吧,陪我去城頭看看。”
“啊?”
李北玄眨了眨眼。
心說安國公這人還挺跳脫。
上一秒還說要打人,下一秒就要去城牆上看風景了。
好在執失烈不喜歡賣關子,看李北玄有點納悶,便解釋道:“我從玉門出發到現在,就聽你們這邊兵荒馬亂的消息,連封像樣的折子都沒收到。”
執失烈語氣微沉,“你當著我的麵,把這陣子到底出了什麼事,從頭說一遍。”
李北玄一怔,隨即臉色凝重,鄭重點頭:“是。”
執失雅本想一同隨行,但剛邁出一步,就被執失烈側頭看了一眼。
“女兒家家的,彆總跟著男人屁股後頭跑。去,上一邊待著去!”
“……是。”
執失雅悻悻答應下來,紅著臉走了。
另一邊。
日色正濃,安西城牆上風聲獵獵。
執失烈登上南門箭樓,俯瞰整座城池,眼神凝沉如水。
高台之下,是新修整的坊巷街道,市井初成,兵營整肅,百姓往來不絕,雖仍顯得有些殘破荒蕪,但已隱約露出興旺的雛形。
“這裡……原本成什麼樣?”
他開口,聲音低啞卻鏗鏘。
李北玄沉吟了一下,輕聲回道:“斷垣殘壁,死屍遍地,風裡都有血腥味。”
執失烈微微一震,轉頭看了他一眼。
這一言不重,卻意味深長。
他沉默良久,方才慢慢收回目光,繼續望向腳下的安西城。
他來得晚。
這是執失烈一路風塵仆仆、日日夜夜奔行時,最難以釋懷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