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玄摸著下巴想著。
但卻沒問。
畢竟嘛,李北玄心裡清楚。
人都混到青樓來了,再問人家出身門第,實在沒什麼意思。
這年頭,世道艱難。
多少良家女,為了家中兄弟、父母、欠債,甚至一場官司、一道聖旨,莫名其妙就被卷進了這種地方。
誰還真以為青樓裡出來的姑娘,個個都是貧寒出身、天生風塵?
未必。
反倒是書香門第、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被陷進這種地方的,還不少呢。
隻是出來混的,不管原來是千金還是貧女,既然穿上了這身紗衣,擦了脂粉,在這青樓裡接客陪笑,那就都是倌人了。
有些規矩,李北玄是懂的。
而他,也向來不喜歡扮什麼救世恩客。
那些個書生、酸儒,喝兩杯酒,聽幾首曲兒,就自以為看破紅塵、起了勸人從良的聖心,非要拽人改邪歸正、洗手退場。
多半都是吃飽了撐的。
勸人從良?圖啥?
贖身的錢哪兒來?從良後拿什麼保她後半輩子吃穿用度、衣食無憂?
更何況,真要有本事從良的姑娘,還用你勸?
彆人比你還香呢。
但沒路啊。
而且這玩意兒一問,保準都是一個套路。
酗酒的爸,生病的媽,上學的弟弟和破碎的她。
李北玄早就見怪不怪了。
所以隻是感歎了一句,並未開口。
而那三姑娘微一福身,聲如秋水:“奴喚晚梨,見過恩公。”
李北玄一聽這稱呼,不由一笑:“恩公?你這叫法,聽著像剛從水裡救了你似的。”
晚梨抬眸,眼中帶著些認真:“若非恩公那日題詩,晚梨今日隻怕還困於後院琴房,不得上台……此恩,自當銘記。”
“成成成,記著記著,彆太當真。”
李北玄擺擺手,笑得懶散:“我今日來,隻是來聽你彈琴的,不是來說什麼情分的。”
晚梨點頭,並不多言。
取過琵琶,素手輕撫,微調弦音。
片刻後,一串低緩而清亮的音符緩緩溢出。
琵琶聲如細水流深,似遠山疊影。
初聽平淡,細細品來卻彆有滋味。
李北玄原本隻是隨意而坐,本不指望能聽出個高下。
他畢竟是現代人,流行的、激烈的、流暢的聽得多了,這種纏綿轉折、似斷非斷的傳統韻律,總覺得太慢太婉轉。
可晚梨這手藝,確實有些過頭.
他聽了小一刻鐘,居然也不覺得沒耐心。
“不錯。”
他正要開口誇兩句,簾外卻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隨即,是一個有些壓抑不住的聲音:“哎哎哎,秦娘子、秦娘子!不是說三姑娘今日不接客嗎?!那包廂裡頭是誰?!”
李北玄一怔,側首望向門口方向。
包廂簾子未掀,可樓外的聲音聽得分明。
而緊接著,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從樓梯口那頭氣喘籲籲地衝了進來.
“娘的,秦娘子你騙人!三姑娘明明在,怎麼不讓我見!”
正是馬彼德的聲音。
李北玄:“……”
他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聽門外腳步哐哐一陣亂響,像頭牛直衝過來一樣。
緊跟著“唰”的一聲,簾子被猛地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