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玄沉默地看著高侍郎,良久沒出聲。
廳中空氣,仿佛被什麼東西凝住了。
而李北玄依舊沒說話。
隻是看了一眼,輕輕地轉過身,邁步出了禮部東廳。
沒有一點猶豫,也沒有半句解釋。
……
出了禮部的大門,初冬的冷風撲麵而來。
李北玄站在街邊,望著前方來往的車馬行人。
良久後,低低的吐了一口氣。
“寫你媽的狗屁罪己詔。”
這些天災本不是人的錯,何來罪責可言?
更何況,罪責的形式意義大過內容。
難道隻要寫了詔書、祭了天地、讓百姓聽見了一點皇恩浩蕩的話,那就算儘到了天子的心意了嗎?
李北玄不是不懂禮。
甚至可以說,在這京城裡,除了那些寫書做注、專門鑽禮儀製度的儒生外,沒人比他更清楚禮的本質。
禮不是虛文,也不隻是繁文縟節。
它是規範,是象征,是政令之外的那份秩序。
是千百年來,人心所共認的一道無形的線。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厭煩。
太煩了。
災難當前,一群人卻躲在廳堂裡,翻著兩千年前的詔令、研究句式章法。
還要斟酌到底是用“寡人有罪”還是“朕不德以致災”,到底是“天意可畏”還是“庶民可安”更有力度……
這他娘的不是乾實事,這是自我感動。
李北玄知道製度和組織運轉,都要靠秩序來維係。
而禮就是秩序的一部分。
但他更知道,人命比製度重要,行動比文書重要。
雪地裡的屍體,不會因為皇帝的一紙罪己詔就忽然活過來。
太平年間,禮部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他們可以一天到晚研究,新年朝服的顏色該是朱還是絳。
可以討論陛下登壇時,禮樂之序是宮商角徵羽哪個先奏。
可以在典籍堆裡泡著,絞儘腦汁給一個不知名山神寫篇四百字的碑文。
他從前也乾過,甚至乾得還不賴。
但眼下,整個北地幾乎要凍成了一座大墓。
百姓無衣無食,屍首橫陳在街頭巷尾。
而禮部的人卻還在案前摩挲紙張、斟酌字句、議論風雅地商討詔書格式……
“罪你自己去吧!”
李北玄冷冷的罵了一句,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
半個時辰後,皇城西門。
李北玄提著衣擺快步而來,一路穿過太學街口、靖政坊。
等他快走到宮門時,守衛已經注意到了他。
“站住,何人?”
幾名禁軍上前,一人攔在他麵前。
“李北玄,定遠伯,禮部員外郎,有緊急要事求見陛下。”
他拱了拱手,出示腰牌。
聞言,為首的一名校尉皺了皺眉。
接過腰牌一看,又抬眼看了看李北玄的衣著和氣息,顯然認識他,
但拱了拱手後,卻仍舊搖頭道:“今日非朝會日,未經宣召,任何官員不得擅入內廷。”
“我不是求見,是請調。”李北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