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
他忽然抬眼望向李北玄,語氣罕見地帶著幾分急促,“晉陽一事,恐不能再緩了。”
李北玄點了點頭,目光沉靜如水:“等放完糧,儘快出發。”
話雖如此,他卻並未下令啟程。
而是靜靜看著營中士兵正在有條不紊地卸車、清點、登記。
風雪中,那些少年兵們早已麵色蒼白、腳步沉重。
卻無一人叫苦叫累,隻默默搬運、分發,將糧袋一一交到鎮吏與軍士手中。
這些人,也早已餓極了,凍透了。
可他們知道,那一袋袋沉甸甸的東西,是命。
不是他們的,是幾千個界休百姓的命。
李北玄忽然轉身,看向贏高治:“界休再休半日,明日一早,我們就動身。”
“明早?”
贏高治蹙眉,“按楊聞道所言,五日險路,晉陽也未必等得了,不如現在就出發……”
“不用,我們可以走旱河。”
李北玄搖頭說道。
“旱河?”
贏高治一怔。
“嗯。”
李北玄點點頭,對贏高治解釋道:“洛水支流有一道廢河,五年前被衝毀改道,如今天寒地凍,河道早已凍透,足以行馬。隻要清理冰上積雪,可強行通行。”
“我們走那條路,能快上兩日,但走旱河必要小心謹慎,所以今晚要好生休息。”
贏高治聽完,一時沒有說話。
隻是眉頭緊蹙,神情幾番變幻。
他當然知道,李北玄所言非虛。
旱河一線,確實能節省兩日腳程。
可也正因如此,那路才險。
凍土之下是碎石、淤泥,還有被衝毀的古橋、坍塌的水堤。
若是冰層承不住馬車重量,隻需一車糧翻入冰水,便會前功儘棄。
更何況人若落水,那就是死無全屍。
身為皇子、親王之位在身,他贏高治的命,可不止一車糧值錢。
而他這一路隨行,本也不過是領命而來。
做個樣子、立點功勞,若能順路“親撫百姓”,那是錦上添花。
可真要他把命搭進去?
未免太不劃算。
想到這裡,贏高治張口便要拒絕。
甚至已經在心裡推演好了退路。
畢竟,若是今夜就出發走官道,雖慢,卻穩妥。
頂多到時在晉陽城外組織賑濟、修書上奏也照樣能討得一句“心係百姓”。
但下一瞬,他的目光落在李北玄臉上,又落回營中那些軍士身上。
少年兵衣衫單薄,嘴唇凍得發紫,卻沒人停下卸車的動作。
他們臉上沒有怨氣,甚至沒有表情。
隻是機械地搬運、登記、發放。
因為他們也知道,那些糧袋不是給他們的,是給他們不曾謀麵的同胞的。
也是在這一刻,贏高治忽然意識到,機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