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玄聽完贏高治那番介紹,輕輕“嘖”了一聲。
低頭拿指節敲了敲案幾,隨即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倒是怪了啊……”
“照殿下這麼說,陳家就是個小卡拉米啊。自家最靚的仔,也不過就是個禮部侍郎。”
“這種檔次的家族,頂多給人謀個府學教諭、地方糧司,頂破天也就混個主簿、推官。”
“怎麼就能給你這個寒士,硬生生搞到知府的位置上來?”
話音一落,堂中氣氛驟然一滯。
劉繼恩原本已經鬆了一口氣,但聽見這話,卻像是被人從後脖頸拎起來一樣。
整個人又是一抖。
他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抬起頭來,苦笑了一下:“伯爺果然眼力如炬,一眼就看出問題來了。”
說罷,他歎了口氣,神情複雜道:“是啊,陳老師的確保舉了我,對我也確實有恩。”
“我能走上這條仕途,是他遞的第一封舉薦信,是他把我從抄書房帶到了糧司衙門。”
“但說句良心話……陳老師他本人,其實……能力真的不強。”
“在禮部當差那些年,沒什麼政績,也沒留下什麼章奏。”
“甚至可以說,他的學問……也不如我。”
“他能當上禮部侍郎,說白了,全靠提拔。”
“而且是那種,一路都有人提拔,一路都有人兜底的提拔。”
“甚至……哪怕他辦差出了點紕漏,也總有人能把事情壓下來。”
李北玄挑了挑眉,淡淡問道:“所以呢?”
“所以……”
劉繼恩低下頭,聲音又低了一分,“所以,就像我背後有陳家一樣,陳家背後,也有人。”
“不過是誰保舉的老師,又是誰再給老師背後撐腰,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情了。”
說到這裡,劉繼恩苦笑一聲。
也不知道是感慨還是唏噓,看著李北玄:“坊間傳聞,都說定遠伯李北玄慧眼如炬,才智過人,現在看來,果然名副其實……”
“若不是伯爺今日提到清河崔氏之名,我怕是直到死,都不知道陳家的背後居然是清河崔氏。”
……
聽見劉繼恩這番夾著鼻音、略帶哭腔的吹捧,李北玄卻並未露出任何得意神色。
反而低下頭去,神情緩緩沉了下去。
麻煩大了。
這次真是惹上大事了。
不是那種尋常的麻煩。
而是真正意義上,會牽連到京畿中樞、掀翻朝局穩定的那種大事情。
他原本還隻是有七分懷疑。
但在聽完劉繼恩的話之後,李北玄基本已經確定。
這個冬天晉陽發生的種種事情,都是清河崔氏在背後搞事。
草。
清河崔氏是個什麼存在?
他們不是地方豪強,不是土地主頭。
也不是依靠地方關係,浸淫多年的官宦家族。
而是五姓七望之一,是門閥士族體係中最根本、最上遊的核心支柱。
所謂“五姓七望”,曆朝曆代,皆為天下門閥之極盛。
自先秦以來,便壟斷了天下的科舉、封爵、婚姻、朝官乃至風氣流行權。
時至今日,朝廷雖然仍由皇族主持,宰輔仍出中書、樞密等機構。
但真正撐起地方與官僚體係半邊天的,依舊是這些門閥舊族。
而清河崔氏,便是其中翹楚。
這種家族,若是參與土地紛爭、官職買賣、甚至軍糧案這類事情,朝廷多半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會主動想法子,替他們遮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