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十幾天轉瞬即過。
麻穀嶺的雪徹底化完,山腳下的溪水泛著新綠。
野花沿著山道,星星點點地開了一地。
而麻穀嶺上的流民,陸陸續續下了山。
春耕一完,李北玄和贏高治就起草了命令。
將朝廷的處置方式一一張榜。
由晉陽布政司聯合各地縣衙執行。
而與此同時,此前藏身山中的流民,也都下了山。
最初幾批人還滿臉惶惶。
有的背著破麻袋。
有的領著孩子。
低著頭,眼裡寫滿試探和不安。
但當他們看到城門未閉,見那些身穿官服的衙役沒有舉棍嗬斥,而是分發麥餅、清水,還有人拿著薄薄一紙冊子,問他們有沒有田、有幾口人、家鄉在哪時,他們終於忍不住,有人當場跪下痛哭。
“謝、謝朝廷啊……謝官老爺不殺……”
而更多的人,則是在默默擦了眼淚後,低頭簽字、錄籍,照著分配,被送往附近郡縣的屯田處。
有的去了上黨,有的去了西河,有的則乾脆留在晉陽,由地方統一安置,參與水渠修建、邊田開墾、荒地複耕。
而願意回家的,也有人接引返鄉。
三天下來,山上空了一半。
五天之後,幾乎全清。
那些原本散亂如麻的十萬人,在朝廷律令的梳理下,逐步分流安置。
主謀與頭目被判發配邊郡,個彆證據確鑿、情節惡劣的數人,仍受杖、斬、鞭等刑罰,以儆效尤。
但絕大多數,卻因情有可原、被人誤導、尚未真正舉事之由,得以贖罪,輕罰。
在五月初的春雨中,一場差點成為巨大災難的叛亂苗頭,終被徹底化解。
這一月,晉陽終於變得安靜。
街上商鋪重新開門,小攤販沿街叫賣,早上能聽見城南豆腐坊的磨漿聲,城西酒肆的炊煙也重新飄起。
士族子弟重新返回書院,百姓重新挑起水桶,走在春光漸濃的街頭。
而西廟裡的長案上,那一摞摞曾經記載著驚惶、禍亂、饑荒、流血的卷宗,如今已封皮歸檔,蓋章成案。
“真就……都結束了。”
贏高治站在西廟前廊下,看著空曠的前院,喃喃自語。
然而李北玄坐在階下台階上,仰頭曬著太陽,閉著眼:“不,還沒。”
“嗯?”
“我們還得回京複命,還得寫折子、出評語、彙總各縣春耕結果,給兵部、戶部、刑部各寫一份報告,再寫一份給太常寺,說明文教情況……你說結束了?”
贏高治:“……”
“我收回剛才那句話。”
他低頭看著李北玄,見這家夥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忍不住道:“李兄,回京之後,你打算做什麼?”
李北玄想了一下,抬眼掃了贏高治一眼。
突然樂道:“怎麼,打探敵情來了?”
聞言,贏高治頓時麵露尷尬之色。
但很快又誠懇的搖了搖頭道:“李兄,你我雖陣營不同,但這半年以來,本王受你提點良多。”
他說著,走下台階,在李北玄身旁站定。
略略俯身,看著他那雙微眯著的眼。
“劉雄,我不願意把你當做我的敵人。”
李北玄聞言,挑了挑眉。
沒插話,隻是懶洋洋地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而贏高治抬起頭,目光正對著他。
眼神裡沒有玩笑,隻有認真:“本王今日此問,不是打探,不是探底,也不是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