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贏世民忽地意識到。
自己剛剛說的那句話,其實是錯的。
駕馭……
這世上,誰能駕馭李北玄?
贏世民自問,他也做不到。
這個年輕人,就像一匹徹底野化的馬。
他不屬於任何馬圈,也不聽任何韁繩。
他不是靠命令活著的人,更不是靠封賞、官職、規製框死的人。
他從來不是靠朝廷體製推著前進的,而是靠他自己。
他有他自己的目標,有他自己的邏輯,更有他自己的世界。
這個世界,是藍田,是電,是蒸汽,是學校,是醫院,是那些朝廷根本搞不明白的新鮮玩意。而這不是帝國的舊軌道,這是一條旁逸斜出的新道,而他李北玄,就是那條道上的第一人。
獨來獨往,不聽號令,天馬行空。
他是不能被駕馭的。
想到這裡,贏世民忽然生出一種極強的直覺。
就算是贏麗質,也不曾駕馭過李北玄。
他們之間,從來不是上下主從的關係,而是一種極其罕見的互相成就。
贏麗質給了他支持、權力、絕對的信任與放權。
而李北玄則用這些權力,打磨出了一個藍田新天地,這才打造成了這個堪稱奇跡的藍田。
可放眼朝堂,誰能做到像贏麗質這樣?
不乾預,不猜忌,不阻撓,不索取。
甚至連問一嘴你乾嘛了都不會有。
贏麗質給了李北玄一整塊完整的藍田,也給了他一整片自由發揮的空間。
換成彆人呢?
不管是贏高明,還是贏高熙,亦或者是贏高治。
若他們得了李北玄,第一件事不會是用,而是收。
收權、收心、收人,收藍田的學宮、工坊、金庫……收他的野心,收他的光芒,讓他乖乖安於帝國的體製,讓他變成可控的力量。
但,李北玄是能被可控的人嗎?
這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誰能收得住他?
誰敢收?
贏世民心中百轉千回。
半晌後,歎了口氣,臉上帶出一絲複雜的神色。
“朕啊……說錯了。”
贏世民搖了搖頭,一臉苦澀的說道:“駕馭這兩個字,確實不中聽,委屈了你了。”
聽到這話,李北玄笑笑,沒說什麼。
而贏世民的目光微微下垂,靠在榻上的身子,顯得比方才更沉了一分。
他本想笑著說點輕鬆話,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也不知是因為這幾日,被贏高明那逆子氣得狠了,還是因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重病榻前,讓他終於意識到,自己也到了不能再隨心所欲的年紀。
幾年前,贏麗質初露鋒芒之時,他確實曾有過一瞬間的豁達念頭。
若她真有本事,坐上那張椅子又如何?
畢竟大武的江山,是他贏世民從玄武門裡拚出來的。
他說傳給誰,就能傳給誰。
管她是兒是女。
帝王之道,在乎的是器識與襟懷,不必拘泥於性彆!
那時候的贏世民,尚能說服自己擺脫傳統束縛。
甚至連太廟的祭祀禮儀該如何更改,朝堂之上女君如何理政等細節,他都提前想了個遍。
但誰能想到呢?
到了如今,風頭一起、爭鬥突現。
越是到了這個關頭,他卻越發束手束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