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儘管李北玄如今聖眷正隆,自身實力也足夠硬紮,並不懼怕長孫順德本人,但一想到曆史上這位大佬那些翻雲覆雨、冷酷無情的手段,心裡難免還是有些發怵。
那種發怵,無關膽量,純粹是純粹是智商正常的人,在麵對精密絞肉機時應有的反應,是一種對頂級政治操盤手本能般的警惕。
而現在,在聽完李敢詳細說明了萬年縣土地、胥吏與長孫家旁支那些盤根錯節的瓜葛之後,李北玄心中的警惕感,更是陡然提升了好幾個級彆。
不過他警惕的,早已不再是封地上這點小小的賦稅糾紛或者一兩個蛀蟲。
畢竟王富貴之流,不過是疥癬之疾,隨手拍死也就完了。
而他真正警惕的,是隱藏在長孫家這三個字背後,所代表的那個龐大、堅韌、且權力欲望極強的關隴門閥集團。
說是目光長遠也好,杞人憂天也罷,李北玄自始至終,都是非常忌憚門閥的。
哪怕年初他摁死了滎陽鄭氏,但這份忌憚,卻始終懸在李北玄的心上。
無他,隻因為李北玄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知道,他現在走的路,恰恰是一條與門閥政治背道而馳的路。
這些年來,他興辦藍田書院,大力提拔寒門子弟和具有實務能力的人才,弄出了各種新式產業、工坊。
這些變化,雖然在初期看上去是為國為民的,但如果換個角度看,也必然會在經濟上削弱門閥對資源和人口的壟斷。
所以事實上,他李北玄在不知不覺中,其實已經成了門閥政治體係的一個異數,和潛在的掘墓人。
以前,或許因為他聖眷太盛,搞的東西又確實能帶來巨大利益,長孫順德或者說他背後的關隴集團還能暫時容忍,甚至進行有限度的合作。
但隨著李北玄的勢力越來越大,科技樹越點越歪,尤其是開始實質性觸碰到土地、人口、以及未來的官員選拔這些核心利益時……
長孫順德和他所代表的勢力,還會繼續坐視不管嗎?
李北玄幾乎可以肯定。
如果有一天,當贏世民老去,或者當李北玄的存在,真正威脅到關隴集團的根本利益時,那位平日裡對他和顏悅色、甚至多有提攜的長孫司徒,絕對會毫不猶豫地調轉槍口,用最冷酷、最精準的方式將他徹底清除,就像曆史上,長孫無忌對付吳王李恪一樣。
想到那種可能性,李北玄後頸的寒毛都有些微微立起。
而李敢見李北玄久久不語,神色變幻,不由得擔憂地叫了一聲:“少爺,你……怎麼了?”
聽見李敢的呼喊,李北玄很快回過神來。
深吸了一口氣,將眼底的凝重深深掩藏起來,臉上又恢複了那種略帶憊懶的笑容。
“沒事,敢叔兒。”他擺擺手,“就是想到一些朝堂上的破事,有點走神。”
說罷,李北玄看了一眼地上那兩個還在發抖的衙役,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現在還不是和長孫家正麵衝突的時候,更不能因為兩個小蝦米就打草驚蛇。
但該有的態度,卻但該有的態度,必須明確。
於是,李北玄慢悠悠地踱到那兩個衙役麵前,用馬鞭輕輕抬起其中一個人的下巴。
“回去給你們縣尊大人,還有你們那位……嗯,上麵的人帶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