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李北玄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而季慕白見李北玄麵帶譏誚,知道他已經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便繼續歎道:“如今,子升在楚國,莫說前途,連立足之地都快沒有了。”
“士林清流視他為簽訂辱國條約的奸佞,百姓怨他未能爭取到廉價的痘苗,閹黨更是將他當作隨時可以丟棄的替罪羊。他在郢都的宅邸門前,至今還時常有人扔擲汙物。子孫出門,亦遭人指摘唾罵。”
說到這裡,老頭搖了搖頭。
語氣裡,帶著幾分物傷其類的感慨:“他這一生的抱負,清名,算是徹底毀了。在楚國已無半點起複的可能,甚至……性命能否長久都未可知。如此境地,他除了另尋出路,還能如何?”
“那為何要來武國?”
聽到這裡,李北玄撓了撓頭,有些尷尬的問:“老爺子你剛不也說了嗎?他現在混的這麼慘,也是因為我坑了他一把……”
“說什麼坑不坑的,各為其主而已。再說了,讓他背鍋的是楚國人,又不是你。”
季慕白不讚同的擺了擺手,隨後露出幾分笑意道:“其實回到楚國之後,子升一開始,也沒想好該怎麼辦,更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是老夫給他出主意,讓他來咱們這兒的。子升這人,我認識多年,雖說迂腐了點,但為人正派,文理兼通。若能留他在武國,也算是得一樁人材。”
聽到這裡,李北玄又問:“那他願意來?”
“願意啊,怎麼不願意?求之不得呢。”季慕白笑眯眯的說:“一來嘛,老夫跟子升有幾分香火情,二你爹李道正當年在楚國的時候,也和他私交不錯。而二來呢……”
說到這裡,季慕白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李北玄一眼。
隨後才道:“二來,你那回談判,雖然坑了他一回,但臨走時你給的那份折扣,他一直記著。說你雖狡猾,卻留情,他記著你這份情呢。”
季慕白說到這裡,又歎了口氣,語氣罕見地柔和了幾分:“如今,子升打算渡境來投,不求做官,隻求個能棲身的去處。老夫念他這人有幾分真學問,怕他一頭撞死在路上,便想著讓你幫個忙,安置一番。”
“畢竟子升如今的身份,可是個從楚國叛出的人。若是我直接接收,怕是又要被那幫清流彈劾,說什麼庇護外臣,擾亂邦交的廢話。”
“但你就不一樣了,你是驪山郡公。郡公收個外來文士,名義上不過是禮賢下士,誰敢說個不字?”
看著老頭對自己眨眼賣萌,李北玄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但與此同時,也明白了季老頭的算盤。
感情老頭是不方便出麵,這才請他幫忙啊。
摸了摸下巴,李北玄回憶了一下前幾個月的那次談判。
徐子升。
他對那老頭印象其實不壞。
雖然那次談判中雙方各為其主,但徐子升始終守禮,不卑不亢,是個有讀書人風骨的老學究。
若不是身處楚國那潭渾水,也許真能做出點事來。
但他當初給徐子升那個折扣,其實更多是,隻是出於一種凡事留一線的處事哲學,以及一點點憐憫而已,倒沒真想結什麼善緣。
沒想到,這點微不足道的善意,竟然被徐子升記到了現在。
這徐子升,倒是個知恩的人。
察覺到這一點之後,李北玄對徐子升的好感上升了一些。
可收留一個敵國,至少是競爭國的前高官,這事兒卻可大可小。
往小了說,是招納賢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