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他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身體。常年征戰,舊傷累累,如今這把年紀,每一天醒來,都是一種煎熬。那種深入骨髓的酸痛和無力感,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自己已經是個風燭殘年的廢人了。
如果……如果真能……
他看著嬴政那張年輕而真誠的臉,又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木盒。
懷疑?猶豫?
不存在的。
對於一個征戰了一輩子的老將來說,當機會擺在眼前時,抓住它,就是唯一的本能。
“好!”王翦沉聲應道,那聲音裡,帶著一絲決絕。
他打開木盒,裡麵是一顆流轉著淡淡光暈的丹藥。他甚至沒去聞聞是什麼味道,仰起頭,就將丹藥扔進了嘴裡。
噸噸噸!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瞬間湧向四肢百骸。
嬴政退後了兩步,抱著胳膊,饒有興致地看著,準備好好欣賞一下這難得的奇景。
自己親身體驗是一回事,從旁邊看著另一個人大變活人,那可是另一番滋味。
起初,王翦隻是覺得渾身發熱,像是泡在溫泉裡一樣舒服。可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從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爆發開來!
“哢嚓!劈裡啪啦——!”
一陣令人牙酸的骨骼爆響聲,從他體內傳出!
他那因為年老而微微佝僂的背脊,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硬生生拉直,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呃啊……”王翦悶哼一聲,額頭上瞬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嬴政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他自己當初好像沒這麼大動靜啊?難道是老王這身子骨,比自己當初還破舊?
隻見王翦身上那件寬大的壽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撐得鼓了起來。乾癟的肌肉重新變得飽滿,鬆弛的皮膚迅速收緊,那些象征著歲月侵蝕的深刻皺紋,如同被熨鬥燙過一般,飛快地舒展、消失。
最驚人的,是他的頭發!
那滿頭的銀絲,從發根處開始,一寸一寸地,迅速被濃鬱的墨色所取代!幾縷乾枯的白發甚至直接脫落,飄散在空中。
“嘿!你這胡子也掉了!”嬴政伸手指著,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
王翦那把花白的胡須,此刻也如同秋日的落葉,正在簌簌地往下掉。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一盞茶的功夫。
當最後一聲骨骼的脆響平息後,園子裡,安靜了下來。
原本那個風燭殘年的老國公,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站在那裡,身形挺拔如鬆,麵容剛毅俊朗的青年將軍。他大概三十歲上下的年紀,一雙眼睛,不再是老態的渾濁,而是如同鷹隼一般,銳利得能刺穿人心。
嬴政圍著他轉了兩圈,伸手在他結實的胳膊上捏了捏。
“嘖嘖,這身板……”
然後,他看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沉默了。
這張臉,除非是那些已經埋進土裡的老家夥們爬出來,否則,這世上,再沒人能認出,他就是大秦的武成侯,王翦。
王翦自己,也正處在一種巨大的震撼之中。
他緩緩地抬起手,看著這雙骨節分明,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手掌。他用力一握,拳頭上傳來的,是那種久違了的,仿佛能捏碎山石的踏實感。
他動了動肩膀,那些困擾了他幾十年的,一到陰雨天就針紮似的舊傷,消失了。
他深吸一口氣,胸腔裡不再是暮氣沉沉的滯澀,而是一種仿佛能將整座花園的空氣都吸進去的暢快。
輕鬆。
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感覺自己像是卸下了一座壓在身上幾十年的大山,整個人都輕得快要飄起來了。
“感覺……怎麼樣?”嬴政看著他,語氣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古怪。
王翦抬起頭,那雙銳利的眼睛,對上了嬴政探尋的目光。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整齊而潔白的牙齒,笑得像個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感覺?”
他猛地向前一步,一拳揮出!
呼——!
拳風擦著嬴政的耳邊掠過,將他身後的一棵碗口粗的桃樹,攔腰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