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打更人衙門,先把這次出差的費用,給我報了。
這話一出口,空氣中那股悲壯、慘烈的氣氛,就像被戳破的氣球,嗤的一聲,漏了個乾淨。
阿魯迪巴把最後一口烤肉咽下去,眨巴著眼睛,很認真地看向米羅,那眼神,像個正在努力理解夫子教誨的蒙童。
“報……報銷?是說,花的錢,能要回來?”
瞬扶著額頭,感覺自己剛剛被那聲龍吟震得有些錯亂的思緒,現在又被米羅攪成了一鍋粥。
他很想提醒一下這位同事,他們剛剛差點被一個類似神明的存在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除,現在討論這個是不是有點……太接地氣了?
“當然!”米羅理直氣壯地躺在石碑上,用一種指點江山的語氣,開始掰著手指頭算賬,“首先,是勘探費!我們大老遠跑過來,調查‘影子吞人’事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這筆錢,得讓雁門郡的那個郡守出!”
他坐起來,越說越來勁,湛藍色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名為“奸商”的光芒。
“其次,是裝備折舊費!”他一指阿魯迪巴肩上那塊醜陋的鏽跡,“看到了嗎?金牛座黃金聖衣!神話時代傳下來的寶貝!現在被人搞成這副鬼樣子,這得算工傷!維修費、保養費、精神撫慰金!一分都不能少!”
阿魯迪巴的眼睛越來越亮,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覺得米羅說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智慧。
“還有!”米羅一拍大腿,“最重要的是,精神損失費!我們三個,經曆了什麼?先是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小鬼玩弄,然後又跟一個能量怪物死磕,最後還被一個自稱‘糾錯官’的神經病差點格式化!這心理創傷,多大?無法估量!所以價錢,我們說了算!”
他一揮手,做了個總結陳詞:“等回到鹹陽,我親自寫一份報告,附上所有明細,直接遞到打更人衙門!他要是不批,我就去找那個姓嬴的!他要是不給錢,我就天天去他家門口靜坐!”
看著米羅那副仿佛已經把金山銀山搬回家的得意模樣,瞬終於忍不住,苦笑著開口:“米羅先生,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先考慮一下,那個‘糾錯官’說的‘遊戲’?”
“遊戲?”米羅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想玩,就讓他玩!老子奉陪到底!但玩遊戲,也得吃飯,也得發工錢!天經地義!”
他說得理直氣壯,仿佛這才是世間最根本的規則。
天色,徹底亮了。
熹微的晨光,給這片被摧殘得滿目瘡痍的土地,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色。
劫後餘生的三人,終於收拾好了一切,趕著那輛吱吱作響的鋼鐵巨車,重新踏上了官道。
氣氛,與來時截然不同。
那塊石碑,不再發光,不再提供任何便利。
它就像一塊真正的、沉重的死物,壓在車上,也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路上,再也沒有空無一人的詭異,取而代之的,是這個亂世該有的景象。
他們看到了一隊拖家帶口、麵黃肌瘦的流民,麻木地朝著與他們相反的方向走去。
也看到了幾個行色匆匆的商旅,用警惕的眼神打量著他們這輛奇怪的巨車,然後遠遠地避開。
世界,恢複了正常。
可正是這份正常,才讓瞬感到一陣陣發自心底的寒意。
那個“糾錯官”臨走時說的話,言猶在耳。
他會讓他們看著,這個世界是如何一步一步,輸掉一切的。
他會怎麼做?
就在瞬沉思的時候,阿魯迪巴突然勒住了韁繩,巨車緩緩停下。
“怎麼了?”米羅從石碑上坐起來,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前麵……”阿魯迪巴指著前方,聲音有些沉悶,“有個村子。”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官道旁不遠處,確實有一個村落的輪廓。
但那裡,沒有炊煙,沒有犬吠,隻有一股若有若無的、不祥的黑煙,正從村子的方向嫋嫋升起。
風中,隱約傳來一陣陣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喊聲。
米羅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彆多管閒事。”他冷冷地說道,語氣裡不帶任何感情,“繞過去,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