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場涼端過一口大鍋,鍋裡是魚骨高湯。
今天眾人做菜時需要的高湯都早已經準備好了,是現場觀賽的葉山亮提前退場回來進行了烹飪的準備工作。
倒不是他不關心比賽,主要是這種跨度很長的比賽,他確實忘記了提前做準備,其他人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他一直聞著場中那些選手們菜品散發出來的誘人香氣,著實有些繃不住了。
所以提前向其他人問清楚晚上的菜有什麼需要提前準備的東西,便獨自離場,一邊給自己搞了點吃的一邊將準備工作完成了。
在鍋中加入高湯和月桂葉,煮沸後轉文火投入鷹嘴豆,加蓋燉煮十五分鐘,直至豆粒軟化但形態完整時下魚塊和青口貝入鍋,共煮五分鐘再加入蝦,繼續煮至蝦尾卷曲即熟。
從高湯入鍋開始,黑木場涼就已經開始了雙線操作,在另外一口鍋中加熱橄欖油,炒香洋蔥碎至透明,加粗麥粉中火炒至微黃後倒入高湯、藏紅花液、孜然粉、豆蔻粉和肉桂粉煮沸。
這個藏紅花液實際上就是將藏紅花切絲之後,用八十攝氏度的溫燙水浸泡大約十分鐘之後就可以用了。
給鍋子加蓋小火煮十分鐘後關火再燜五分鐘,開蓋後在粗麥粉表麵鋪毛巾吸濕再燜三分鐘以保持粗麥粉的顆粒感。
最後加烤鬆子、葡萄乾、薄荷碎拌勻提味,用作搭配海鮮湯的主食。
另一邊的海鮮鍋也已經開鍋,蝦被煮熟之後關火,移除月桂葉,淋上橄欖油和檸檬汁,輕攪融合避免海鮮破碎。
最後用小勺試味,隨後加鹽定口,這個加鹽的量讓幸平創真眉頭微皺:“我說,你不會是熱血過頭了吧,這鹽是不是加得有點多了?”
“不會,突尼斯菜本來風味就是偏鹹一些,所以我才會專門準備主食一起食用。”說罷,黑木場涼在一個小號湯盤中加入半盤粗麥粉,隨後在另一邊淋上突尼斯海鮮燉菜,放在了幸平創真麵前,“嘗嘗看吧。”
“啊,不好吧,這慶功宴還沒開始呢,我自己就先吃不合適吧?”幸平創真話是這麼說,但是身體還是很自覺得拿起了盤子,端在麵前仔細觀察了起來。
盤裡橙紅色的濃湯如被落日染紅的海麵,青口貝半開著殼露出奶白的肉,粉嫩的蝦蜷曲在燉菜中央,金黃的藏紅花粗麥粉堆成小丘,鬆子與歐芹碎像撒落的寶石,尚未入口,地中海的熱情已撲麵而來。
最先湧入鼻腔的是烘烤過的鬆子與新鮮歐芹的清香,混著藏紅花昂貴的藥草幽香,隨後番茄燉煮海鮮的鮮甜水汽,纏繞著煙熏甜椒粉的暖意,最後哈裡薩辣醬的野性呼喚:蒜的銳利、孜然的風情、乾辣椒的焦香,像突尼斯市集的風卷沙塵般粗糲又迷人。
應該說,以前黑木場涼的菜品也同樣充滿著侵略性,但是今天這道菜帶給幸平創真的第一印象確實有些不太一樣,這是一種似火的熱情,而不是以前那種如同是要和食客分個高低的侵略性。
第一勺入口,濃湯裹挾鷹嘴豆,舌尖先觸到絲滑的湯體,番茄的明亮酸度瞬間激活唾液,緊接著哈裡薩的辛辣感從舌側蔓延如同正午的熱浪,但隨即被鷹嘴豆的綿甜安撫。一顆豆子在齒間碾開,釋放出堅果與澱粉交融的溫柔。
隨後的第二勺,將一塊青口貝肉挖出,和其他海鮮一起送入口中,青口貝肉吸飽湯汁的軟肉在唇齒輕壓時爆出濃縮的鮮,海潮氣息席卷而來。
蝦肉彈牙的肌理則滲出白葡萄酒的微醺果香,尾部焦脆處藏著橄欖油的青草香,以及鯛魚塊,用舌頭輕撥即散成雪瓣,魚脂的甘潤與辛辣湯底形成絕妙平衡,仿佛怒海波濤中浮起的島嶼。
當辛辣感在喉間積聚時,舀起一勺金珍珠般的粗麥粉,牙齒陷入蓬鬆的顆粒群,藏紅花神秘的香氣混合淡淡的乳香升騰而起,瞬間滌蕩味蕾的灼熱,鬆子脆響迸發油脂芬芳,葡萄乾用甜蜜閃電刺破濃稠,仿佛穿越沙漠後飲到綠洲的清泉。
吞咽後喉頭留下檸檬汁的清新震顫,綿長的鮮味如海浪層層退去,舌根卻浮起一絲茴香酒的甘草回甘,指尖不自覺攥緊勺子想要刮乾淨最後湯汁,連盤低的焦化層都不忍放過,那是突尼斯漁港百年化成的一抹魂魄。
幸平創真隻覺得自己吃這道菜的過程中,仿佛經曆了一場漫長的旅行,從北非的熾烈沙漠,到愛琴海的細軟海灘,身心都被陽光、海浪與香料灌注,當最後一口粗麥粉落胃,幸平創真仿佛聽見柏柏爾人的鼓聲在胃裡輕輕敲響:再來一份吧,趁靈魂還未歸航。
重新回過神來後,幸平創真的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看向黑木場涼的表情也不同往常了,這是一種八分欣喜中混雜了兩分認真的神情,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為黑木場涼這道菜的驚豔表現感到驚喜,還是在為自己依舊沒有失去那個強敵感到驚喜。
一隻手撐在案板前,黑木場涼也直視著幸平創真的眼睛:“怎麼樣?”
“如果當時進行出戰名額爭奪時,你能端出這道菜,我怕是也不敢說一定能贏這種話了。”幸平創真隻覺得手癢,頓時也想起鍋做菜,和黑木場涼一較高下。
黑木場涼卻是摘下了頭巾,攔住了幸平創真的動作,認真得說道:“說好的,今天選手們不需要做菜,都交給我們就好,放心吧,以後比試的機會還多著呢。”
幸平創真自然能夠聽得出黑木場涼的言外之意,他是想說,今天的這道菜並不是一個意外,而是他似乎真的想通了什麼,使得廚藝更進了一步,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以後確實不缺少比試的機會了。
黑木場涼的餘光瞥向愛麗絲的方向,嘴角依舊掛著笑容:“我今天才想通,我早就已經離開了那個地獄一樣的後廚,有人給了我一個歸宿,我不需要再為了生存去競爭,以後,我隻需要享受烹飪,享受美食,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