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孤常憶懷朔戍樓共啖炙肉,把酒言歡,猶如昨日光景......恰元日將至,已謂子如、龍雀晉陽聚首,萬景當疾馳來會,軍國之事,當麵相托。”
高澄將信卷入封中,束上繩袋,取出封泥加印後。
望了一眼床榻父親,仍是昏沉,旋即走到門口交函予斛律光:“八百裡加急,送河南大行台。”
見斛律光背影遠去,又才回身進屋,至案前繼續處理文書。
隻批閱了片刻,神緒遊離之際,信筆在墊紙上寫下‘何複相見’幾字,撫額凝神許久,也不知劉桃枝趙北秋二人,能否尋得回秦姝。
秦姝睫羽輕顫,迷糊睜眼,頭頂陌生的床帷令她瞬間清明。
立起身子四下望去,屋內案席櫃設一應俱全,再看身下衣物未換,聽到窗外人聲熙攘,遂起床虛開窗欞查看,想來該是一間臨街館舍。
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右肩傷口仍舊隱隱作痛,頭也是暈暈沉沉,看屋內有飲水,便連灌了三杯人又才清醒許多。
帶上長刀走向門口,門卻從外打開,立在門口的正是宇文護拎著食盒。
秦姝愕然,立刻發問:“怎麼會是你?”
宇文護輕笑應道:“我也奇怪,娘子偏偏登上我的馬車!”
說完便進屋帶上了門,將食盒中的菜粥悉數擺放到了桌案之上。
“箭頭上淬了毒,好在你運氣好,大夫試了幾個方子,竟撞到了靶上,不過還得服上幾服藥清毒。”
秦姝愣了半晌,抿了抿嘴,低聲說道:“謝過救命之恩。”
說完自顧開門,隻想早點離去。
“誒,都說了還要服藥,你著急去哪兒?”說話間宇文護一個箭步,橫到了門口攔截。
“我自己找大夫,跟你待一塊兒,我不自在!”
“嗬......怎麼個不自在?”宇文護躬了躬身子:“額?會不會,不自在到想殺了我?”
秦姝漠然,宇文護在她麵前令她心緒煩亂。
“既不願說話?也沒關係,反正我想看已經看了,想要的已經要了......”
話音未落,秦姝已然出鞘一寸,卻被宇文護翻手一掌遏回鞘中,就勢扯帶刀鞘,想要奪刀。
秦姝旋身抽回武器,卻是退到了室內,可也正中宇文護下懷。
二人過招之間,秦姝隻覺喘息不及,身體軟綿得使不出力,不過幾招,眼見又要輸了,急忙拉開三步距離橫手呼:“停!”
“你真的?真的?”
宇文護見秦姝扶胸急喘的樣子,無奈搖頭:“假的!假的!縱然你對我無情,我也不會乘人之危!”
秦姝瞬時癱坐到地上,趁機拔出刀鞘,反手以刀柄抵住眉心,調順著自己的呼吸。
宇文護走到秦姝麵前,半蹲下去,輕聲說道:“你倒不必急著走,要走的是我,你醒了,我就要渡河了!走之前,一起吃頓飯吧!”
河陽侯景看完信,便交給身側王偉。
“哼,這信未加黑點,覺非高王所寫!”
王偉接過信紙,細驗印文,旋即說道:“密印為真,看來高王病重的消息不假,高澄偽父書信,分明是誘將軍去晉陽,謀奪河南兵權,既然如此......”
說道此處,便傾身俯近侯景耳側,壓低聲音說道:“不若以兵自固,反了高氏?!”
侯景斜眼睨他一眼,默了許久,才扯出一聲冷笑:“高家對我不仁,也休怪我無義,即刻代我回書,另遣疾赴鄴城,接來我家眷。”
收到侯景辭拒回信後,高澄也不知哪裡出了問題,如今侯景拒來晉陽,他也無計可施,隻能不斷遣召以招侯景,又書信到鄴城,命高洋直接圍堵侯景家眷於宅居,無須在作潛伏。
一苦侯景,二來父親疾病愈重,三來政事軍務纏身,即便想著要在父親麵前掩蓋愁色,但眉間化不開的陰雲仍是被高歡瞧得一清二楚。
高澄剛侍奉高歡飲下湯藥,正欲扶著父親躺下,卻被高歡抬起止住。
“我雖有疾,但生老病死,不過人間常事......咳咳......你又何故......何故麵憂至此?”
高澄望向父親病容枯槁,目色一顫,垂眸避開父親視線,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高歡納了一口氣,徐徐問道:“莫不是憂河南侯景?”
高澄回首凝著父親,微微點了點頭:“是!”
他擅自寫信給侯景的事情並未告訴父親,隻因害怕父親為侯景之事再度傷神,卻不想父親卻早已洞察自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