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室內,高澄忍不住抱怨:
“都怪韓百年這廝貽誤軍機,若不是他行軍故意拖延,若能在潁川北,趕得上與元柱合軍阻截侯景,何至於讓那逆賊退守長社?
這一拖,非但侯賊未滅,反倒招西賊東進,真是豎子誤我,罪當萬死!”
“大將軍息怒,侯景素來狡詐多謀,即便當日合圍成功,恐也難取勝。如今賊勢未平,西寇又至,韓司徒雖有過,但眼下當以大局為重——當務之急,還是得議定對策,抵禦兩敵之勢!”
高澄目光從崔暹身上一掃而過,心中暗忖:當日韓軌叫囂著要取他性命,如今倒輪到他來替韓軌說情了,倒真是諷刺!不過崔暹此舉,倒也顯出是顧全大局。
也就壓了壓心底怒氣:“元康,先前離間之計速速施行,再令西兗州全線嚴加戒備,河陽嚴守以待!”
“諾,隻是大將軍,司徒所領大軍,是否下令後撤?”
高澄一時也難以決斷,在廳中來回踱步,眉峰緊鎖,雖說定了離間計,隻是黑獺大軍壓境,仍是令他心生憂懼。
何況對方還是王思政、李弼這樣的大將。
“用計不過豪賭,若我軍力足以碾壓,何須使這些彎繞手段?可恨韓軌難堪大任!
退兵,河南四州真到了黑獺手裡,又是芒刺在背!不退......又......”高澄生生咽下未儘之語,說不出滅自己威風長他人誌氣的話。
高澄一向性急,明知該退又難言退。
陳元康全然看在眼底,該如何相勸心中知道,不過崔暹在旁,此刻卻隻負手而立,靜待崔暹先開口,免得與他嫌隙更深。
崔暹見陳元康無言,也就進一步:“大將軍,既得黑獺行軍動向,事急無緩,河南毗鄰關中之地儘陷侯賊之手,若派兵阻截黑獺,不知來勢路線,恐有不逮,眼下,應當速令司徒回師,以免我軍陷入腹背受敵之境,
且黑獺割讓的河南四城皆為四戰之地,不若召回太尉從長計議?”
步步退讓實不是高澄的作風,可眼下局勢逼人,不由得拽緊拳頭,指節發白:“可有王思政啦,弘農玉壁皆是他傑作......”
陳元康見高澄遲遲不願定策,貿然說了一句:“大將軍,離秋收還有時日......”
“這才五月,待秋收當時還需時日!”
“大將軍,黑獺入境必定與侯景互為犄角之勢,若我軍留在河南,就如箭垛紅心,徒引二賊合擊。
兵法雲"知進退者,方為良將",且退到河北,以將軍之計,或許還能隔岸觀火!”
高澄微微收扇,覺得是這道理,繼而問道:“可是元康?這與你說的秋收,又有何乾係?”
崔暹側目瞥過陳元康,隻見他攬袖趨前數步,近到輿圖跟前:“大將軍明鑒,以往大王用兵,多因事急從權,講究速戰速決。”
手指觸及輿圖西線及南線要衝:“而今形勢有變,侯景引的是西南兩境之兵,此非速戰可解決之局,不若換個打法?”
高澄依循著陳元康手勢瞥了一眼輿圖,目光掃回陳元康麵目,來了勁頭:“換個打法?說下去!”
“古來合縱難成卻是連橫亦施,況且侯景、黑獺、蕭衍三軍,隻會是難相容易相斥。
大將軍深諳其中道理,所以先謀離間之計,乃謀而後定。
謀國如弈,當先靜觀其勢。未察風雲變幻,豈可輕落子?必待洞悉天元之爭,方可設劫爭勝。
觀局、設局、入局、破局,四者環環相扣,非求一鼓而成,乃需長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