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也懶得再滅燈了,橫豎油儘了自己會熄,更沒想什麼合窗落栓,拖著懶散步子,徑直出了房門。
蘭京翻窗而出,將窗欞輕輕掩上,隻見隔壁房間燈火一直亮著。
想必高澄今晚就歇在這裡,不再遲疑,身形一閃,悄然隱入自己房中。
翌日方起身,梳洗完畢開門,隻見舍樂踏著晨霧疾步過來。
“大將軍有請,隨我來!”
蘭京心底疑惑,難道昨夜他的行跡被人瞧見?
隨舍樂行去,出了東柏棠一路到了府邸門口。
一眼入目雙牛披錦掛彩,當盧映輝,牽引著高澄車駕。
“請!”
舍樂抬手示意,蘭京也沒過多遲疑。
躬身登車,掀簾抬眼裡麵空無一人,回身問道:“大將軍呢?”
“大將軍一早入宮了,你自上車!”舍樂肅聲回答。
他也是納悶,高澄最初都讓他做了膳奴,如今為何又還這般禮待。
蘭京進入車內,隻見坐案旁擱著一紙留言:知君懷鄉國,備車送抵使館,可手書家信,托使傳回。
指間捏著那紙留言,一時之間,也不知心底的感觸,到底是歎是慨。
他參不透了。
不殺不放不接受,又何以這般若即若離?
車行的平穩,脆玲清響混著街上人來人往的生氣。
蘭京抬筆,開始書信給兄長。
高澄鶴銜黑子落定,元善見拈白凝神應著。
棋枰間隻聞落子錚錚,不再似往昔的談笑風生,布局落子也不再是舊日的虛與委蛇。
“陛下,有些事既成定局,心裡又何必縈懷?!”
“大將軍倒是灑脫,隻不過入局定者唯朕耳,將軍之敵手,猶在弈外!”
“臣澄謝過陛下垂念,然,陛下與臣既為同舟,理當共濟。才是社稷之福。”
元善見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長仁姿儀越發靈秀,忍不住抱了抱,細細瞧著他眉眼,竟與臣頗有相似之處。
臣想著,不如挑個良辰吉日,也好早些使東宮有主!
人心定了,臣這弈外之敵又何足為懼呢?!”
元善見手指不由握緊棋子,若有了太子,就有了未來的皇帝,不,未來的傀儡?!
他不知道該怎麼應高澄這句話。
高澄睨著他失魂模樣,眼底掠過一絲得意,銜起玄子側到唇畔。
“臣與先王恪守臣節,未嘗僭越。黑獺之行,為臣所恥。
陛下當知臣之赤誠,若朝堂之上臣有失言,陛下大可當麵訓斥。
隻是若動輒稱恙不朝......這東宮之事,還是早定為宜。”
說罷輕輕叩下棋子。
元善見信手取子,深深吸了一口氣。
“高卿欲何時立太子?!”
高澄忽的長笑:“哈哈哈哈......”
許久,才斂容正色。
“立儲之事可全在天子之意,臣安敢置喙,唯願陛下聖體安康,如此才是社稷之福!”
元善見凝目棋枰,耳畔回響儘是‘天子陛下’。
弈棋需棋逢對手,可若失了天命,縱有千般棋藝,又豈能逆天而行?
高澄字字句句,無非叫他乖乖的,乖乖的做好一個傀儡的本分。
提線的木偶壞了隨時可更易,提線的人卻始終是他高氏。
黯然落下最後一枚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