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韓曄一睜眼,隻見高澄居高臨下立。
她強撐起身,仰麵望向他:“你背信棄諾,真不怕報應嗎?”
高澄泄了一口氣,沒理她的話,隻問道:“阿姝在哪兒?”
“公主的孩兒呢?我要帶她走,帶她出宮,不然......”木韓曄淚落如珠:
“你這一輩子休想再見到秦娘子!”她得完成綺娜最後的囑托。
“小雲柔可是我名義上的女兒,我豈會虧待於她?可若任你帶她走,來日便是禍根。”
柔然人走了,高澄沒有旁的顧慮,沉聲相誘:“隻要你道出阿姝下落,我自會放你一條生路......至於雲柔,你......”
木韓打斷他.
“當初你說好的?你承諾的,我什麼都按你說的做了......”
“廢話少說,阿姝在哪兒?”
“秦娘子心好,若十年後,她能見我帶著公主與趙北秋的骨血安然,將軍的四公子或許還能回來喚您一聲阿爺。”
“那是一處荒墳,碑刻無名,隻有我與秦娘子知道,大將軍可以派人慢慢找......”
高澄身形一凝:“十年......”
他喉間滾出嘶啞的低喃,整個人似被抽了筋骨,連指尖都泄了力氣。
斛律光剛解衣帶準備上榻,忽聞門口下人來報。
“大將軍駕臨!”
神色一凜,匆忙整衣開門。
“大將軍怎會突然駕臨?”
侍從躬身跟隨,聲音壓得極輕:“屬下不知,大將軍在車駕內未動。”
斛律光疾步至府門口,朱輪華轂前,隻有禦者與舍樂二人。
高澄的出行素來前呼後擁,很少這般簡單,正欲整襟行禮,舍樂忙上前說道。
“大將軍尚在宮中,隻是命我前來托付車中之人。”
說著舍樂袖中取出高澄的親筆書信。
斛律光接過沒有當場展開,隻是攀著車轅掀開車帷,車廂昏暗,卻能看清是木韓曄蜷坐其中,雙臂緊緊摟著繈褓。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蠕蠕公主的孩子。
見是斛律光掀簾,木韓曄喉間發出破碎的嗚咽,她張了張口想說,卻隻能溢出幾絲氣音,她的嗓子早已被藥啞了,不能再說話了,一滴滴淚滾過麵頰。
終究掙不脫那人的桎梏,懷中小小繈褓傳來的溫度,讓她枯死的心底又滲出細微生機。
至少......至少公主的孩子不必認賊作父,至少她能親自撫養著她長大。
“是、你?”
斛律光疑惑卻透出溫和,最終伸出手,昏暗中影子愣了愣,最終緩緩挪動,一手顫抖著落進他掌心。
安頓好這一大一小後,斛律光在燈下展開信箋。
“不日當布告蠕蠕遺女夭殤,往後,此女即汝之骨血,永絕其身世之言。吾唯能寄心於卿,當慎之重之。”
信紙卷曲成灰,若業障也能就此化儘該多好。
最後喃喃道:“無憂,無憂,斛律無憂......北秋,我會好好待你的女兒!”
高長恭費力調撥馬頭,用長棍代槊與秦姝拚鬥。
雖將母親所授招式記得分毫不差,終究年歲尚小,氣力不濟,總被母親挑得在馬背上搖晃欲墜。
烈日當空,秦姝見高長恭後背已經衣衫儘透,於是手腕一翻,倏地挑飛兒子手中木棍。
“不錯!”挽了個漂亮的棍花收勢,笑道:“下馬休息一會兒,今天想吃什麼,阿娘去做。”
長恭皺了皺鼻子,小臉皺成一團:“阿娘烤的肉,要麼沒烤熟,要麼烤得焦糊,奶皮子結也得了七零八落,炒麵還硌牙......”
秦姝早已習以為常,隻是莞爾,輕巧地翻身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