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老相冊裡的舊彈殼
李淵的指尖劃過相冊封麵時,午後的陽光正透過百葉窗,在泛黃的相紙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封麵是紅色的,印著“鼎盛集團成立紀念”幾個燙金大字,邊角磨得發毛,是蘇瑤用透明膠帶補過的,膠帶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白,像層薄霜。
“找什麼呢?”蘇瑤端著果盤走進來,月白色針織衫的袖口沾著點蘋果汁,頭發上彆著的紙櫻花歪在耳後——那是重孫女早上梳辮子時順手塞給她的,粉白的花瓣上還粘著根細小的發絲。她把果盤放在茶幾上,看見李淵正盯著相冊裡的老照片,嘴角抿成條直線,像在憋著什麼情緒。
照片上的李淵穿著軍綠色作訓服,站在簡陋的廠房門口,身後是十幾個穿著藍色工裝的年輕人,個個笑得露出白牙。他那時還沒生白發,眉眼間帶著股悍勁,左手叉腰,右手舉著個鏽跡斑斑的彈殼,彈殼裡插著朵野菊花,花瓣蔫得打了卷。
“這是你剛從部隊回來那年拍的。”蘇瑤的指尖輕輕點在彈殼上,指甲修剪得圓潤,指腹有層薄繭——是常年做家務和織毛衣磨出來的,“記得嗎?老王他爸特意把這彈殼給你留著,說‘兵王到哪都得帶著點硝煙味’。”
李淵“嗯”了一聲,翻照片的手頓了頓。他記得那天的風很大,吹得廠房頂上的鐵皮嘩啦啦響,蘇瑤穿著條碎花裙子,站在人群後麵,手裡提著個保溫桶,裡麵是剛熬好的綠豆湯。他舉著彈殼拍照時,她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說“笑得好看點,不然孩子們該怕你了”。
“李陽和李悅呢?”李淵翻過一頁,照片上的李陽穿著開襠褲,正抱著老王的腿啃,口水浸濕了對方的工裝褲;李悅紮著兩個羊角辮,坐在蘇瑤懷裡,手裡攥著半塊沒吃完的餅乾,眼睛瞪得溜圓,像隻受驚的小鹿。
“李陽在車間盯著新設備安裝,說下午要試生產。”蘇瑤拿起塊蘋果,用牙簽插著遞到李淵嘴邊,“李悅去機場接新加坡來的客戶了,早上出門前還念叨,說要帶客戶去嘗嘗巷尾張嬸的餛飩——那是你當年最愛吃的。”
李淵咬了口蘋果,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開。他想起李陽小時候總愛跟在他身後,踩著他的影子走,嘴裡喊著“我也要當兵王”;李悅則像個小尾巴,蘇瑤走到哪她跟到哪,手裡總拿著本畫滿小人的筆記本,說是要“給爸爸畫勳章”。
相冊的中間夾著張泛黃的信紙,是當年部隊給的退伍證明,邊角被蟲蛀了幾個小洞。李淵的目光落在“榮立一等功”那行字上,忽然想起退伍那天,老首長拍著他的肩膀說“到了地方也要帶著股勁”。他當時沒說話,心裡卻憋著股氣——他要讓跟著他的弟兄們,都能過上好日子。
“叮鈴鈴——”茶幾上的電話響了,是李陽打來的。蘇瑤接起電話,聽了幾句,眉頭漸漸皺起來:“怎麼回事?設備又出問題了?……彆急,讓老王看看,他對老機器熟……我讓你爸過去一趟?……行,我們馬上到。”
掛了電話,蘇瑤把李淵的輪椅推到門口,順手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外套:“車間的新設備調試出了點問題,李陽搞不定,讓老王去看看,咱們也過去瞧瞧。”她彎腰給李淵係鞋帶時,發間的紙櫻花掉了下來,落在地毯上,粉白的花瓣沾了點灰。
李淵彎腰撿起紙櫻花,用指腹輕輕擦去上麵的灰塵。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花瓣上,能看見細小的紋路,是重孫女用彩紙一點一點剪出來的,邊緣剪得歪歪扭扭,卻比任何精致的工藝品都讓人心裡發軟。
車間裡的機器轟鳴聲震得人耳朵發疼。李陽正蹲在新設備旁,手裡拿著本厚厚的說明書,眉頭擰成個疙瘩,襯衫後背濕了一大片,像貼了塊深色的補丁。老王蹲在他對麵,手裡拿著個扳手,正用抹布擦著設備上的油汙,花白的頭發在燈光下泛著銀光。
“爸,媽。”李陽看見他們進來,趕緊站起身,手裡的說明書差點掉在地上,“這設備太先進了,程序老是出錯,廠家的技術員要明天才能到,可咱們明天就得試生產……”
“慌什麼。”李淵的輪椅停在設備旁,他仰頭看著這台龐然大物,金屬外殼鋥亮,和當年他操作的老舊機床簡直是兩個世界。他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設備的控製麵板,忽然想起老王他爸當年教他的話:“再複雜的機器,也是由簡單零件拚起來的,找到症結就好辦。”
蘇瑤走到老王身邊,遞給他瓶礦泉水:“歇會兒,喝口水。”她看見老王的手背貼著塊創可貼,邊緣滲著點血,“又不小心被零件劃了?跟你爸一個性子,乾活總不知道顧著自己。”
老王嘿嘿笑了,接過水喝了一口:“不礙事,小口子。這設備看著複雜,其實原理跟當年的老機床差不多,就是多了幾個傳感器。我剛才看了,應該是傳感器的位置沒調好,導致程序識彆錯誤。”
李陽的眼睛亮了:“真的?那怎麼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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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當年調機床傳感器,可是一絕。”老王看向李淵,眼神裡帶著敬佩,“有次老機床的傳感器壞了,廠家說要換整個係統,你爸愣是用根鐵絲給修好了,還比原來的靈敏。”
李淵沒說話,隻是示意李陽把說明書遞給他。他戴著老花鏡,一頁頁翻著,手指在上麵點來點去,偶爾跟老王說幾句,聲音不大,卻總能說到點子上。蘇瑤站在一旁,看著他們頭湊在一起討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李淵也是這樣,跟老王他爸蹲在老機床旁,研究怎麼提高生產效率,一聊就是大半天。
夕陽透過車間的高窗照進來,給機器鍍上了層金輝。李陽按照李淵和老王說的方法調整傳感器,按下啟動鍵的瞬間,設備發出平穩的嗡鳴聲,儀表盤上的指示燈全都變成了綠色。
“成了!”李陽激動地揮了揮拳頭,轉身時差點撞到身後的李淵,趕緊伸手扶住輪椅的扶手,“爸,您太厲害了!”
李淵的嘴角牽起個淺淡的弧度,伸手拍了拍李陽的胳膊。他的手掌比李陽的小了一圈,卻帶著種讓人安心的力量,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去,像股暖流,慢慢淌進李陽的心裡。
“李悅剛才打電話,說客戶誇咱們的產品質量好,要追加訂單。”蘇瑤走過來,把紙櫻花重新彆在李淵的衣襟上,“晚上回家包餃子吧,韭菜雞蛋餡的,你最愛吃的。”
車間外的空地上,晚霞正把天空染成橘紅色。李陽推著李淵的輪椅,蘇瑤和老王跟在後麵,影子被拉得長長的,像幅流動的畫。遠處傳來孩子們的笑聲,重孫女正和幾個小夥伴在空地上追逐,手裡舉著紙折的飛機,飛機翅膀上畫著歪歪扭扭的櫻花。
“爸,”李陽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澀,“早上在辦公室跟李悅吵架,是我不對。”
李淵“嗯”了一聲,目光落在遠處的晚霞上:“我年輕時比你還衝動。有次跟老王他爸因為生產計劃吵得差點動手,最後還是你媽把我們倆的飯盒換了,說‘吃著對方的飯,就吵不起來了’。”
蘇瑤笑了:“你爸那次氣鼓鼓地吃著老王他爸的糙米飯,說‘比我家的難吃’,結果吃了兩大碗。”
老王也笑了:“我爸回來跟我說,李董看著凶,其實心細著呢,知道我媽牙不好,特意讓蘇瑤把米飯蒸得軟了點。”
笑聲在晚風中散開,帶著股淡淡的櫻花香。李淵低頭看著衣襟上的紙櫻花,忽然覺得,所謂的兵王傳奇,所謂的商業帝國,到頭來,不過是老相冊裡的舊彈殼,是車間裡平穩運轉的機器,是家人間一句簡單的“回家包餃子”,是無論走多遠,都有人記得你愛吃什麼餡的餃子,記得你心裡藏著的那點柔軟。
回家的路上,李陽推著輪椅,腳步放得很慢。蘇瑤走在李淵身邊,時不時跟他說幾句話,聲音輕得像羽毛。夕陽把他們的影子疊在一起,像棵緊緊依偎的老樹,根在土裡纏纏繞繞,枝葉在風裡輕輕搖晃。
李淵的指尖輕輕摩挲著衣襟上的紙櫻花,忽然想起相冊裡那張老照片。彈殼裡的野菊花早就枯了,可他心裡的那點硝煙味,卻慢慢被歲月釀成了溫柔的煙火氣,像這晚風中的櫻花香,淡卻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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