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舊信裡的陣地與掌心的溫度
李陽的鉛筆在作文本上頓了頓,橡皮屑落在"我的爸爸"四個字上,像撒了把細碎的雪。窗外的蟬鳴漫過紗窗,把六月的午後泡得發黏,他扭頭看向客廳——李淵正蹲在地板上,給悅悅組裝新的書架,襯衫後背洇出深色的汗漬,側臉的線條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哥,你看爸爸的手!"悅悅舉著彩色筆跑過來,小手指著李淵的掌心,"好多小坑坑,像月球表麵!"
李淵笑著把女兒撈進懷裡,掌心的繭子蹭過她軟乎乎的臉頰。李陽看著那雙手——虎口處有道淺疤,是當年拆彈時被器械劃傷的;指腹的紋路深得能夾住硬幣,那是常年握槍、後來又握扳手磨出來的。他突然抓起筆,在作文本上寫下:"爸爸的手不好看,但很有力氣,能把我舉到天花板那麼高,還能修好我所有壞掉的玩具。"
客廳的座機響了,蘇瑤接起電話時,聲音陡然拔高:"媽?您彆急,我們現在就過去!"掛了電話,她匆匆往包裡塞錢包,"你姥姥摔了一跤,在社區醫院拍片呢。"
李淵立刻站起身,順手把悅悅的小書包背在肩上:"我去開車。"他的動作快而不亂,像執行任務時那樣,瞬間切換到警戒狀態。李陽看著爸爸往門口走的背影,突然發現他的腳步比去年慢了些,褲腳在玄關的鞋櫃上蹭了蹭,沾了點悅悅掉的餅乾渣。
社區醫院的走廊飄著消毒水味,姥姥坐在長椅上,膝蓋上敷著冰袋,看見李淵進來,眼睛立刻紅了:"小淵啊,又麻煩你......"
"說啥呢。"李淵蹲下去檢查她的膝蓋,動作輕柔得不像個一米八幾的壯漢,"醫生怎麼說?"
"老毛病了,骨質疏鬆,沒傷到骨頭。"蘇瑤扶著母親站起來,"醫生說要靜養,這幾天得有人盯著。"
回去的路上,悅悅在後排睡著了,小腦袋靠在李陽肩上。李淵開著車,後視鏡裡映出他沉思的側臉。蘇瑤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要不請個護工?你工地上正忙......"
"我請年假。"他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姥姥養大你不容易,現在該我儘孝。"
李陽偷偷翻開作文本,在"爸爸的手"下麵補了一行:"他的肩膀很寬,能扛起姥姥,還能扛起我們全家。"
接下來的一周,李淵把生活調成了"家庭模式"。每天早上六點起床,給全家做早餐,然後送李陽上學、送悅悅去幼兒園,再去姥姥家收拾屋子、買菜做飯。下午三點去工地轉一圈,確認進度後趕回來接孩子,晚上輔導完作業,還要給姥姥按摩膝蓋。
周三傍晚,李陽在書房寫作業,聽見客廳裡傳來低低的說話聲。他扒著門縫看,隻見李淵坐在沙發上,蘇瑤正給他貼膏藥——他的老腰在部隊時受過傷,最近勞累過度,又開始疼。
"明天我請半天假,你去工地吧。"蘇瑤的手指按在他後腰的穴位上,力道不輕不重。
"沒事。"李淵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過來,"3號樓在做防水測試,我盯著才放心。"
"你呀......"蘇瑤歎了口氣,卻把臉貼在他後背上,"當年在邊境,你也是這樣,硬撐著不說疼。"
李淵沒說話,隻是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李陽看見媽媽的眼淚落在爸爸的襯衫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像朵悄悄綻放的花。
周五放學,李陽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王老師遞給他一張家長會邀請函:"下周三開家長會,讓你爸爸來一趟吧?想跟他聊聊你寫的作文,寫得特彆好。"
回家路上,李陽攥著邀請函,手心全是汗。他知道爸爸忙,可心裡又盼著他能來——班裡的小胖總說自己爸爸是老板,開著大奔馳,他想讓爸爸看看,自己的作文被貼在班級榮譽牆上了。
晚飯時,他支支吾吾地把邀請函遞過去。李淵正給悅悅剝蝦,聞言抬頭看了看,接過邀請函認真讀了一遍:"周三下午三點?"
"嗯......"李陽低下頭,扒拉著碗裡的米飯,"要是忙的話,讓媽媽去也行......"
"我去。"李淵把剝好的蝦放進他碗裡,"工地上的事我安排好。"
李陽猛地抬頭,看見爸爸眼裡的笑意,像夏夜的星星,亮得晃眼。
周日下午,蘇瑤在閣樓整理舊物,翻出一個落滿灰塵的鐵盒子。打開一看,裡麵全是李淵的東西:褪色的軍功章、磨破邊的筆記本、還有一遝用紅繩捆著的信。
最上麵的信封上,貼著邊境哨所的郵戳,日期是十年前的冬天。蘇瑤坐在地板上,指尖拂過泛黃的信紙,李淵的字跡力透紙背,帶著軍人特有的硬朗:
"瑤瑤,今天巡邏時看見戈壁上開了朵小黃花,像你去年送我的那支發卡。老班長說我快退伍了,問我想乾啥。我說想回家,給你修個帶院子的房子,種滿你喜歡的茉莉。
"以前總覺得守著陣地就是守著家,現在才明白,你在的地方,才是我要守一輩子的陣地。等我回去,換我給你做飯、給你暖腳,像守著陣地那樣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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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紙邊角卷了起來,上麵有幾滴褐色的痕跡,是當年她讀信時掉的眼淚。蘇瑤笑著擦了擦眼角,聽見樓下傳來悅悅的尖叫——肯定是李淵又把她舉過頭頂了。
她把信放回鐵盒,看見盒底壓著張照片:二十歲的李淵穿著軍裝,站在哨所門口,身後是皚皚雪山;旁邊的她紮著馬尾,手裡舉著剛包好的餃子,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
"媽媽,你在看什麼?"悅悅跑上來,小腦袋湊進盒子裡,"這是爸爸嗎?好帥呀!"
"是呀。"蘇瑤把女兒抱進懷裡,指著照片,"爸爸以前是個兵哥哥,後來為了我們,變成了會修書架、會做紅燒肉的爸爸。"
樓下傳來李陽的喊聲:"媽!爸把書架裝反了!"蘇瑤笑著起身,懷裡的悅悅拍著小手:"爸爸是笨蛋!"
夕陽透過閣樓的窗戶,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鐵盒裡的信還在輕輕顫動,像藏著一個兵最溫柔的秘密——原來所謂英雄,不是永遠守在烽火狼煙裡,而是把鎧甲換成圍裙,把長槍換成菜刀,把對山河的熱愛,釀成了一蔬一飯的溫暖。
李淵正蹲在客廳裡,對著說明書撓頭。蘇瑤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傻瓜,裝反了。"
"哦。"他紅了臉,像個被戳穿心事的新兵,"等裝好了,給悅悅放童話書,給陽陽放課本。"
"嗯。"蘇瑤把臉貼在他後背,聽著他沉穩的心跳,"下周三家長會,彆忘了。"
"忘不了。"他轉過身,掌心輕輕覆在她的臉上,"兒子的作文,我得親自去聽。"
李陽趴在樓梯扶手上,看著爸爸媽媽的影子在夕陽裡疊在一起。他跑回房間,在作文本的最後寫道:
"爸爸說他以前是兵王,守護過大山和河流。但我覺得,他現在更厲害——他守護著媽媽的笑,守護著妹妹的夢,守護著我們家的每一盞燈。
"這就是爸爸的山河,是我們全家的家。"
窗外的蟬鳴漸漸歇了,月亮爬上樹梢。客廳裡,李淵終於把書架裝好了,悅悅正把她的毛絨玩具一個個擺上去,嘴裡念叨著:"這是爸爸,這是媽媽,這是哥哥,這是我......"
李淵坐在沙發上,蘇瑤靠在他肩上,手裡拿著那封信。李陽走過去,坐在他們中間,忽然發現爸爸的手雖然粗糙,卻總能穩穩地握住他們的手;他的肩膀雖然不再挺拔,卻總能撐起一片安穩的天地。
原來所謂歸宿,不是一座固定的房子,而是有人把你放進心裡,用餘生的每一天,認真守護。就像當年他守著雪山戈壁,如今守著鍋碗瓢盆;當年他把軍功章彆在胸前,如今把家人的笑聲刻進生命裡。
夜漸深,李陽躺在床上,聽見爸媽在客廳裡小聲說話。他悄悄爬起來,看見媽媽正給爸爸貼新的膏藥,爸爸則在給媽媽揉肩膀。月光從窗簾縫裡鑽進來,在他們身上鍍了層銀輝。
李陽笑著躺回床上,摸了摸枕頭下的作文本。明天,他要給作文加個結尾:"我的爸爸不是超人,但他給了我們超人的幸福。"
而鐵盒裡的信,還在靜靜躺著。信的最後一句,被歲月磨得有些模糊,卻依舊清晰地刻在蘇瑤心裡:
"山河入夢,不及你燈火一盞;萬裡江山,不如你掌心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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