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菜市場裡的戰術
一
清晨六點的陽光斜斜切過菜市場的帆布棚,把李淵的影子釘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他手裡攥著張揉得發皺的購物清單,紙角被汗水浸出淺褐的印子,像極了當年在邊境執行任務時,地圖上被雨水洇開的坐標。
“李家的,今兒的排骨新鮮!”豬肉攤的王師傅揮著斬骨刀,刀刃劈在脊骨上的脆響,讓李淵的指尖下意識收緊——這力度比他當年拆解手雷保險栓的動作,差了零點三秒的果斷。
他蹲下身翻撿排骨,指尖劃過骨縫裡的筋膜。這雙手曾扣動過無數次扳機,在千米之外取敵性命,此刻卻在分辨排骨的新鮮度:骨髓要呈粉紅,筋膜得帶著微黏,就像當年判斷目標呼吸頻率那樣精準。
“要肋排,剁成三厘米見方。”李淵的聲音平穩,帶著胸腔共鳴的低沉,是部隊裡練了十二年的口令聲,此刻卻讓王師傅愣了愣,“好嘞,跟您家閨女的小拳頭似的?”
李淵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揚了揚。李悅的小拳頭攥緊時,指節會泛白,像極了蘇瑤生氣時的模樣。昨天晚上給女兒講睡前故事,小姑娘突然說“爸爸做的糖醋排骨,比幼兒園的阿姨做得香”,蘇瑤在廚房聽見了,笑著喊“那是因為你爸放了‘秘密武器’”。
所謂的秘密武器,不過是多等三分鐘收汁。就像當年潛伏時,他能盯著目標窗口的窗簾,一動不動等上七個小時——耐心,是部隊教給他的第一課,如今全用在了廚房裡。
二
蔬菜區的水漬映著李淵的軍靴。這雙靴子陪他走過叢林、沙漠、雪原,鞋底的紋路裡還嵌著邊境的沙礫,此刻卻小心翼翼避開賣菜阿婆的小蔥攤。“小夥子,買點秋葵?”阿婆的手背上布滿老年斑,遞菜的動作卻穩,“你家丫頭上次說愛吃涼拌的。”
李淵接過秋葵,指尖觸到絨毛的質感。李陽上次來菜市場,偷偷拿了阿婆兩根小蔥,被蘇瑤罰站十分鐘,卻趁大人不注意,把蔥葉編成小辮塞給妹妹。這對兒女,一個像蘇瑤的韌勁,一個像他藏不住的柔軟。
手機在褲兜震動,是蘇瑤的視頻電話。屏幕裡跳出她辦公室的背景,文件堆得像座小山,“李淵,記得買塊生薑,晚上熬薑湯,悅悅有點咳嗽。”她的鋼筆在耳邊轉著圈,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對了,陽陽的校服明天要穿,你看看袖口的扣子是不是鬆了。”
李淵應著,鏡頭掃過菜攤:“秋葵要嫩的,還是老的?”
“中間的,你挑的準。”蘇瑤笑起來時眼角有細紋,是常年熬夜改方案熬出來的,“晚上我可能要加班,你接孩子放學彆忘帶他們愛吃的糖葫蘆。”
掛了電話,李淵把秋葵放進竹籃。竹籃是李陽用冰棍杆編的,歪歪扭扭卻結實,提手處纏著蘇瑤的紅頭繩。他望著人群裡穿梭的家長,忽然想起部隊的戰術沙盤——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路線上移動,買菜、接孩子、趕公交,看似雜亂,卻藏著最紮實的秩序,比任何作戰計劃都讓人安心。
水產攤的鯽魚在盆裡翻騰,濺起的水花打在李淵手背上。他想起第一次殺魚,蘇瑤站在旁邊指導,“從鰓下開刀,彆弄破苦膽”,他卻緊張得像拆炸彈,最後魚沒殺成,兩人笑得蹲在地上起不來。如今他能閉著眼片好魚片,刀工比當年拆槍還利落。
三
熟食區的醬牛肉冒著熱氣。李淵停在攤前,看老板切肉的刀工。刀鋒傾斜三十度,每片厚度均勻,像極了他當年給戰友包紮傷口時的繃帶角度。“要兩百克,瘦點的。”他說,“孩子不愛吃肥的。”
老板的刀在砧板上跳著舞,“你家陽陽昨天跟同學說,爸爸切肉比食堂師傅厲害。”李淵的耳根微微發燙——李陽這孩子,總把他的事當英雄事跡講,卻不知道他最慶幸的,是不用再在戰場上證明自己。
排隊付錢時,身後傳來爭執聲。兩個年輕人為了插隊吵得麵紅耳赤,其中一個推了對方一把。李淵下意識上前半步,擋在中間,這是部隊形成的條件反射,肌肉記憶比思維更快。“算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穩,“前麵快輪到了。”
年輕人愣了愣,沒再爭執。李淵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想起新兵連的第一次衝突,班長說“真正的強大,不是打贏架,是不讓架打起來”。那時他不懂,覺得這是懦弱,如今看著竹籃裡的排骨、秋葵、生薑,忽然明白:能護住眼前的煙火氣,比打贏任何戰役都有意義。
走出菜市場時,晨光照在李淵的肩章印記上。那是軍裝磨出的痕跡,像枚隱形的勳章。他提著竹籃穿過早高峰的人群,步伐不快,卻穩,像艘穿過浪濤的船。路邊的早餐攤飄來油條香,上學的孩子背著書包跑過,公交車進站的提示音混著小販的吆喝——這些聲音,曾是他在邊境最想念的背景音。
四
單元樓的電梯裡,李淵遇見對門的張阿姨。“小李,又買這麼多菜?”阿姨的孫子和李陽同班,“陽陽昨天在學校說,爸爸會‘隱身術’,能從廚房突然出現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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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淵笑了笑,想起昨天李陽偷吃零食,他從陽台繞過去,腳步輕得像貓。這是偵察兵的基本功,如今成了對付孩子的小把戲。“他作業寫完了嗎?”
“早寫完了,說要跟你學疊被子呢。”張阿姨的語氣帶著羨慕,“你家這兩個孩子,被你教得懂事。”
李淵望著電梯數字跳動。部隊教他的疊被子標準是“豆腐塊”,他卻允許李陽疊成“小麵包”,因為孩子說“這樣像媽媽烤的蛋糕”。所謂教育,不是複製過去,是讓每個棱角都長出自己的弧度。
開門時,鑰匙轉動的聲音剛落,就聽見李悅的歡呼。小姑娘光著腳跑過來,紮著和蘇瑤同款的馬尾,“爸爸!”她的小手抱住他的腿,鼻尖蹭過褲兜,“買糖葫蘆了嗎?”
李淵把藏在身後的糖葫蘆舉起來,紅色的糖衣在陽光下發亮。李陽從房間探出頭,推了推眼鏡,“爸,我把悅悅的咳嗽藥放在餐桌上了,醫生說飯後吃。”他的校服袖口果然鬆了顆扣子,線頭在風裡飄。
李淵放下菜籃,先給李陽縫扣子。線是蘇瑤常用的藏青色,針腳儘量走得密,像在縫合一件重要的裝備。李陽盯著他的手,“爸,你在部隊也給戰友縫衣服嗎?”
“嗯,”李淵的線穿過布麵,“有時還縫傷口。”
李悅趴在旁邊看,小手指點著扣子,“要像星星一樣亮!”
陽光從廚房窗戶斜照進來,落在父子三人身上。李淵的側臉線條在光裡柔和了許多,當年的淩厲被生活磨成溫潤的弧度。他想起蘇瑤常說的“你現在笑起來,才有個人樣”,那時他不懂,如今看著孩子們的笑臉,忽然明白:所謂兵王,不是永遠鋒利,是能為了守護的人,慢慢收起棱角。
五
下午接孩子放學,校門口的梧桐葉落在李淵肩頭。李陽背著書包跑過來,手裡舉著張獎狀,“爸,我數學考了一百分!”他的驕傲藏在故作鎮定的語氣裡,像極了當年李淵獲得軍功章時的模樣。
李悅被老師牽著,小書包上的小熊掛件晃悠著,“爸爸,我今天沒咳嗽!”她的手心攥著顆糖,是老師獎勵的,“留給媽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