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養分
一、工具箱裡的軍功章
清晨五點,白歸回的軍綠色工具箱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蹲在三號車間的承重柱前,指尖撫過工具箱底層的暗格——那裡藏著枚三等功軍功章,邊角被磨得發亮,背麵刻著的日期“2002.7.19”早已模糊。這是他在邊境執行任務時得的,那天他帶著三名戰友在暴雨裡守了七個小時,直到把被困的牧民全部轉移到安全地帶,回來時軍靴裡灌滿了泥漿,像灌了鉛。
“白總,環氧樹脂調好了。”王師傅舉著攪拌棒走來,保溫桶裡的灰色膏體冒著熱氣,“按您說的比例加了石英砂,凝固後硬度能趕上鋼筋混凝土。”他瞥見工具箱敞著的暗格,忽然頓住腳步——二十年來,他隻見過白歸回在父親去世那天打開過這格子,當時裡麵還放著張泛黃的黑白照片。
白歸回合上暗格,金屬碰撞聲在空曠的車間裡格外清晰。“把加固板貼在裂縫外側,”他從工具箱裡拿出卷尺,紅色刻度在晨光裡跳得精準,“上下各留五公分餘量,防止應力集中。”說話時,指腹無意識地蹭過工具箱外側的劃痕,那是去年李陽學用角磨機時不小心碰的,當時小夥子紅著臉道歉,他隻說“工具就是拿來用的,磕磕碰碰才正常”。
王師傅忽然想起十年前的冬天。車間的老機床突然罷工,供應商說要等開春才能派人修,白歸回就是蹲在這根柱子前,用工具箱裡的扳手、銼刀、甚至還有枚備用的軍用水壺,硬是把鏽死的齒輪拆下來磨光滑,讓機床撐過了年前的趕工期。那時他才知道,這個總說“當過兵的不懂技術”的男人,手裡藏著多少真本事。
“李陽那小子,昨晚在實驗室待到後半夜。”王師傅抹了把臉上的灰,“說要把傳感器的線路重新走一遍,怕影響明天的驗收。”
白歸回的動作頓了頓。他望著窗外漸亮的天色,想起李陽小時候總偷拿他的工具箱,用螺絲刀拆壞了三個玩具車,卻在七歲那年自己組裝了個會跑的小木車,車頭上還刻著“保護媽媽”四個字。“讓他睡夠四個小時再來,”他把加固板按在柱子上,環氧樹脂擠出的白邊像條細縫,“驗收不急,人垮了才麻煩。”
二、梔子花叢裡的賬本
七點半,蘇瑤的車剛停穩,就被家屬院門口的梔子花叢絆住了腳。晨露打濕了她的米白色西裝褲,沾著片帶著香氣的花瓣——這叢花是五年前李淵親手栽的,說“蘇瑤喜歡香的,讓花香把辦公室的機油味蓋蓋”,如今已長得比院牆還高,每到夏天就開得潑潑灑灑。
“蘇總監,這是上個月的采購賬本。”財務大姐舉著個藍皮本子跑過來,封麵貼著張泛黃的便利貼,是李悅畫的小太陽,“但有幾筆技術部的報銷單,李陽說‘爸爸知道用途’,沒附明細。”
蘇瑤翻開賬本,指尖劃過“傳感器配件——3275元”那行字,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事。那時她剛到鼎盛當會計,李淵把個掉了角的賬本遞給她,說“這是鼎盛的家底,每一分都要清清楚楚”,裡麵夾著張他親手畫的車間平麵圖,每個設備旁都標著“1998年購入,維修3次”。現在那賬本被她鎖在保險櫃裡,成了鼎盛的“傳家寶”。
“把報銷單給我。”蘇瑤從手提包裡掏出支鋼筆,筆帽上的珍珠是白歸回送的三十歲生日禮物,當時他紅著臉說“戰友說女人都喜歡這玩意兒”,後來她才知道,那是他攢了三個月的津貼買的。她在賬本空白處寫下“傳感器線路優化”,字跡娟秀卻有力,像她處理過的無數筆賬目,溫柔裡藏著筋骨。
財務大姐忽然指著花叢深處:“您看李悅那丫頭,又在喂貓呢。”
蘇瑤望過去,隻見女兒蹲在老槐樹下,把書包裡的火腿腸掰成小塊,喂給那窩從去年冬天活下來的流浪貓。最大的那隻橘貓總愛蹭她的校服褲,尾巴上還纏著圈紅繩——是李悅怕它丟了,特意係上的。“這孩子隨她爸,心細。”蘇瑤的嘴角彎起弧度,“上周還跟我說,要在智能工廠的設計裡加個‘貓咪通道’,讓廠區的貓能安全過馬路。”
財務大姐笑著搖頭:“哪有搞技術的還管貓過馬路?也就你們家,把日子過成了故事。”
蘇瑤沒接話,隻是輕輕摘下朵半開的梔子花,彆在賬本的藍皮封麵上。她知道,鼎盛的賬本裡記的從來不止數字,還有李淵蹲在車間畫圖紙的背影,白歸回握著扳手的老繭,李陽熬夜時喝的速溶咖啡,李悅給流浪貓搭的小窩——這些看不見的“養分”,才讓這棵叫“鼎盛”的樹,長得枝繁葉茂。
三、實驗室的早餐
九點整,李陽的實驗室飄著股奇怪的味道——焊錫的焦糊味混著牛奶的甜香,還有李悅偷偷帶來的槐花糕的清甘。少年趴在工作台上,頭發亂得像雞窩,藍色工裝上沾著的線頭還在微微顫動,手裡的萬用表紅針指著“0”,顯然已經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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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醒醒,爸讓我帶了早餐。”李悅把保溫桶放在他手邊,桶蓋上的小貓圖案是她畫的,“媽說你昨晚沒吃晚飯,再不吃該胃疼了。”
李陽猛地驚醒,嘴角還沾著點焊錫膏,像顆沒擦乾淨的痣。“傳感器的濾波模塊搞定了!”他抓過旁邊的示波器,屏幕上的正弦波平滑得像條線,“比設計標準穩了0.5個分貝,驗收肯定沒問題!”
李悅湊過去看,忽然指著屏幕角落的小毛刺:“這裡有個波動,是不是線路接觸不良?”她從書包裡掏出個放大鏡,鏡片是用父親淘汰的老花鏡改的,“上次你給我的機器人裝電池,就是因為接觸片氧化才動不了。”
李陽的臉瞬間紅了。他想起父親總說“細節見真章”,當年在部隊拆彈時,就是因為忽略了根0.2毫米的細導線,差點讓戰友受傷。他抓起螺絲刀拆開模塊,果然在接口處發現層淡綠色的氧化膜,像層沒刮乾淨的青苔。
“還是你眼睛尖。”李陽刮掉氧化膜時,指尖的動作放得極輕,“等項目驗收完,我給你做個會跟著貓跑的機器人。”
李悅的眼睛亮了。她從書包裡掏出個速寫本,翻開的那頁畫著智能工廠的全景圖,車間頂上的煙囪冒著“雲朵”,傳感器上都長著槐樹葉:“周爺爺說,我的設計被設計院看中了,要在廠區建個‘槐花走廊’,讓工人叔叔上班時能聞到花香。”
實驗室的門被推開時,白歸回正站在門口,手裡的工具箱還沾著車間的灰。他看著兒子認真的側臉,看著女兒本子上的畫,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走進鼎城的樣子。那時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軍裝,站在李淵麵前說“我啥也不會,就會吃苦”,老廠長拍著他的肩膀說“會吃苦就夠了,本事能學,心誠最難得”。
“驗收組下午兩點到。”白歸回把工具箱放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我帶了備用的接觸片,你換上試試。”他望著屏幕上重新變得平滑的波形,忽然補充道,“你媽讓我告訴你,她把你忘在家的胃藥帶來了,飯後記得吃。”
四、老槐樹下的驗收會
午後的陽光把老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驗收組的專家們站在樹下,手裡的圖紙被風掀得嘩嘩響。張弛舉著激光測距儀,紅色光點在槐花形狀的信號增強器上跳動:“高度1.8米,寬度0.6米,完全符合結構安全標準。”他忽然笑了,“沒想到這東西不僅能用,還挺好看,像個藝術品。”
李陽的耳朵紅了,下意識地看向父親。白歸回正蹲在地上,用萬用表測量接地電阻,表盤上的指針穩穩地指在“4歐姆”——這是他在部隊學的標準,任何帶電設備的接地電阻都不能超過這個數,當年就是靠這手“較真”,讓他所在的哨所三年沒出過一次用電事故。
“智能傳感器的響應速度達到0.28秒,比合同要求快了0.02秒。”技術專家舉著檢測報告,聲音裡帶著驚訝,“抗乾擾能力尤其突出,我們模擬了暴雨、雷電、甚至工業電磁輻射,數據都沒出現波動。”
蘇瑤站在老槐樹下,看著李悅把畫遞給專家們,小姑娘的辮子上還彆著朵梔子花,說話時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候的自己——當年她也是這樣,把畫著車間的圖紙遞給李淵,老廠長笑著說“我們的工廠,就該又實用又好看”。
忽然,一陣風吹過,槐花簌簌落下,像場溫柔的雪。落在白歸回的工具箱上,落在蘇瑤的賬本上,落在李陽的示波器上,落在李悅的速寫本上。驗收組組長望著這一幕,忽然合上報告:“不用再測了。”他指著那些在槐花裡忙碌的身影,“能把工廠建成這樣的,技術肯定差不了。”
李淵拄著拐杖站在遠處,看著這家人被專家們圍住,忽然對著老槐樹笑了。樹皮上的“歸”字被歲月磨得淺了,卻在樹乾深處長出全新的年輪,像個藏不住的秘密。他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雪夜,白歸回背著工具箱站在廠門口,雪花落滿他的肩頭,像披了件白大衣,眼神卻亮得像要著火。
“這樹,算種活了。”李淵摸了摸樹乾,掌心的溫度透過樹皮傳下去,像在跟深埋的根須打個招呼。
五、工具箱裡的新工具
傍晚六點,三號車間的燈亮得像白天。白歸回把軍功章放回工具箱的暗格時,發現裡麵多了樣東西——枚銀色的傳感器芯片,是李陽項目的核心部件,背麵刻著行小字:“2024.5.20,鼎盛智能工廠,首測成功”。
“爸,這芯片的封裝技術是我自己琢磨的。”李陽站在門口,手裡拿著個新做的木盒子,“比進口的省三成成本,我想留個紀念。”
白歸回拿起芯片,指尖的老繭蹭過冰涼的金屬表麵,忽然想起兒子第一次用他的螺絲刀時,小手連握都握不穩,現在卻能做出讓專家稱讚的技術。他把芯片放進暗格,和軍功章並排放在一起,新舊兩件“寶貝”在月光下泛著光,像段被時光串起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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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間外傳來蘇瑤的聲音,她和李悅正搬著個大蛋糕,上麵用奶油畫著老槐樹的樣子,樹底下站著四個小人:戴安全帽的爸爸,穿西裝的媽媽,舉著扳手的哥哥,拿著畫筆的妹妹。“驗收通過,該慶祝慶祝!”蘇瑤的笑聲混著梔子花香飄進來,“王師傅和張叔他們都在老槐樹下等著呢!”
白歸回鎖好工具箱,忽然發現鎖扣上多了個小小的槐花掛墜,是用車間的邊角料做的,打磨得光滑圓潤。“是悅悅給您做的。”李陽撓了撓頭,“她說爺爺的工具箱有個銅鈴鐺,您的也該有點裝飾。”
走出車間時,老槐樹下已圍滿了人。王師傅舉著他珍藏的二鍋頭,張叔帶來了自己醃的鹹菜,財務大姐端著剛出鍋的餃子,連流浪貓都湊過來,蹭著李悅的褲腿要吃的。李淵坐在輪椅上,看著白歸回把工具箱放在石桌上,忽然說:“打開讓孩子們看看吧,讓他們知道這箱子裡裝的不光是工具。”
白歸回打開工具箱的瞬間,月光剛好落進去。軍功章、傳感器芯片、舊扳手、新掛墜、還有張李悅畫的全家福,被歲月打磨得發亮的鐵皮裡,藏著的哪裡是工具,分明是二十年來的日子——有邊境的風,有車間的油,有妻兒的笑,有鼎盛的根。
李陽伸手摸了摸那把用了二十年的螺絲刀,李悅把槐花掛墜係在自己的書包上。白歸回望著蘇瑤眼角的笑紋,忽然明白父親當年說的“根”是什麼。不是老家的院子,不是車間的柱子,是一代又一代人把日子過成養分,讓後來者能踩著前人的腳印,把路走得更長、更穩。
夜風拂過老槐樹,槐花落在工具箱上,像給這段故事蓋了個溫柔的章。遠處的智能工廠亮著燈,傳感器的綠光在黑暗裡眨著眼睛,像顆顆守夜的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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