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則轉向了剛剛完成清點工作,走過來的展大鵬。“大鵬,敵人數量?”
“報告,一共二十一人,全部擊斃,沒有俘虜。”展大鵬的聲音,冷靜得像一塊冰。
“很好。”林泰點了點頭,然後,指著那三輛卡車,下達了最後的指令,“安排在這幾輛卡車上安裝炸藥。我們帶不走的,一樣也不能給他們留下。”
“明白!”展大鵬從背包裡,取出了幾塊c4塑膠炸藥和雷管,開始了熟練的布置工作。
雨,還在下,似乎比剛才更大了。冰冷的雨水,無情地,衝刷著地上的血跡,將那些刺眼的猩紅,稀釋、衝淡,讓它們彙入泥漿,滲入土地,仿佛要將這裡發生過的一切罪惡與殺戮,都徹底抹去。但那彌漫在空氣中、無法散去的、濃烈的血腥味,卻在提醒著每一個人,這裡,剛剛發生過什麼。
林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熒光的指針,在昏暗的雨夜中,顯得格外清晰。從他打響第一槍,到現在,隻過去了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二十一條生命。
他的心中,沒有一絲波瀾。這不是一場關乎榮譽或者仇恨的戰鬥,這隻是一次精準、高效的外科手術式打擊。他所有的情緒,都必須服務於任務的最終成功。
而現在,最大的敵人,已經不是那些躺在地上的屍體了。
是時間。
他能想象得到,敵人的指揮部,在與這支運輸隊失去聯絡之後,會做出怎樣迅速的反應。最多半個小時,他們的快速反應部隊,就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瘋狂地,向這個坐標,撲過來。
他們,必須儘快撤離。
“炸藥安放完畢,可以隨時引爆!”
展大鵬的聲音,通過喉麥,清晰地,傳入了林泰的耳中,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敲在倒計時器上的、沉重的砝碼。
“撤!”
林泰沒有一絲一毫的耽擱,他抓起從敵人吉普車上繳獲的一份羊皮紙地圖和文件袋,塞進胸前的戰術口袋,然後,下達了最後的、也是最急促的指令。
大家迅速集合。
這個命令,就像一道無聲的電波,瞬間,通知了所有隊員的行動。
一直負責搜集情報的蔣小魚,將最後一份有價值的文件,塞進防水袋後,立刻,頭也不回地,向林泰指定的第一集合點,貓腰跑去。他的身後,是三輛被徹底翻了個底朝天、車門大開的卡車駕駛室,以及那輛已經毫無價值的吉普車殘骸。
負責清點戰果的展大鵬,在安放完最後一枚炸藥後,手裡,已經多了一個小巧的、黑色的遙控引爆器。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三輛如同巨大棺材般、靜靜矗立在公路中央的卡車,然後,轉身,跟上了蔣小魚的步伐。
高地上,張衝扶著何晨光,也開始從他們經營了數個小時的陣地上,撤離下來。
何晨光也從狙擊點撤了下來,他的臉色,因為疼痛,顯得有些蒼白,額頭上,也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混合著雨水和汗水的珠子。他的左腳腳踝,此刻,已經腫得像個饅頭,每挪動一步,都像有利刃,在切割著他的神經。但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隻是將大部分的身體重量,都壓在了身旁的張衝身上。
張衝,這個平日裡粗獷豪放的漢子,此刻,卻表現出了與他體型不符的、驚人的細致與溫柔。他的手臂,像一根堅實的鐵棍,穩穩地,架著何晨光的胳膊,每一步,都踩得異常沉穩,儘可能地,為何晨光,分擔著痛苦。
雖然走路有些吃力,但何晨光的精神狀態還好。他的眼神,依舊銳利而警惕,右手,則始終沒有離開過那支陪伴他多年的、如同身體一部分的狙擊步槍。他知道,現在,還遠不是可以放鬆的時候。
很快,五道黑色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在預定好的、公路旁的一處密林邊緣,彙合了。
林泰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一般,迅速地,從每一位隊員的臉上一一掃過。清點人數——張衝、展大鵬、蔣小魚、何晨光……一個,都不少。
他看著何晨光那明顯已經無法正常承重的左腳,眉頭,再次,緊緊地,鎖了起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何晨光的肩膀。那力道,既是安慰,也是一種無聲的命令——堅持住。
何晨光讀懂了隊長的眼神,他回以一個堅定的、雖然有些勉強的點頭。
然後,林泰將目光,投向了展大鵬。
展大鵬會意,他向後,退了兩步,舉起了手中的引爆器。
“三十秒後,進入叢林!”林泰看了看表,下達了最後的指令。
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他們在心裡,默默地,開始了倒計時。
三十…二十九…
雨水,還在衝刷著他們的身體,帶走著他們身上殘留的、最後的溫度。他們的偽裝油彩,已經被雨水,衝得斑駁陸離,露出了下麵,一張張年輕、卻又寫滿了堅毅與冷酷的臉。
十…九…
林泰的目光,最後一次,望向了那片他們親手締造的、死亡的舞台。他仿佛還能看到,那些在瞬間,就被剝奪了生命的軀體;仿佛還能聽到,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和手榴彈爆炸的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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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心中,沒有絲毫的憐憫,也沒有一絲的愧疚。
這是戰爭。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三…二…一!
時間到!
“走!”
林泰低喝一聲,第一個,轉身,鑽入了身後那片如同巨獸之口般、深邃而黑暗的叢林。
展大鵬,幾乎在林泰轉身的同一時間,毫不猶豫地,按下了引爆器上,那個紅色的、代表著毀滅的按鈕。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緊跟著隊伍,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他們沿著預定路線撤退,這是一條他們在行動開始前,就已經勘察了數遍、並且在腦海中,模擬了無數次的生命通道。他們穿行在濕滑的、布滿了藤蔓和灌木的密林之中,動作,快得驚人。
剛走出不遠,大概隻有幾百米的距離。
突然!
“轟——!!!轟隆——!!!”
一連串沉悶、卻又極具震撼力的爆炸聲,從他們身後,猛然,傳了過來。那聲音,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巨大,都要恐怖。大地,都仿佛,在這劇烈的爆炸中,顫抖了一下。
爆炸所產生的巨大氣浪,甚至穿透了層層的樹林,將他們前方的樹葉,都吹得,“嘩啦啦”作響。
林泰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隻見,在他們剛剛離開的那片公路上空,三團巨大而熾熱的熊熊火光,衝天而起!那橘紅色的、如同惡魔之舌般的火焰,瞬間,撕裂了漆黑的雨夜,將半邊天空,都映照得,一片通紅。
在雨夜中,這景象,格外醒目,如同地獄,在人間,打開了一扇窗戶。
他知道,那是展大鵬精心布置的c4炸藥,引爆了卡車裡滿載的彈藥,所產生的殉爆效果。
這一場盛大的“煙火”,不僅將所有的車輛、物資,以及他們留下的,幾乎所有的痕跡,都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抹去,更會像一座燈塔,向方圓數十公裡內的所有敵人,發出一個最明確、也最挑釁的信號——
我們,來過。
我們,贏了。
而現在,我們,走了。
林泰的嘴角,閃過一抹極其細微的、冰冷的弧度。然後,他立刻,轉過頭,壓低了聲音,對著喉麥,發出了隻有一個字的命令。
“快!”
撤離途中,大家都保持著絕對的沉默,沒有人交談,甚至連眼神的交流,都省去了。此刻,他們所有的意誌和體力,都隻服務於一個目標——前進。
耳邊,隻剩下雨點,“噠噠”地,打在樹葉上的聲音,和他們自己的、沉重的喘息聲,以及,踩在濕滑的泥地上,發出的,“噗嗤、噗嗤”的聲響。
隻是所有人都加快了腳步。
何晨光的傷勢,成了最大的拖累。但他死死地,咬著牙,將一把匕首,橫叼在嘴裡,用刀鋒的冰冷,來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他將狙擊步槍,當作拐杖,深一腳、淺一腳地,拚命,跟上隊伍的節奏。汗水和雨水,已經徹底,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一步,也沒有落下。
張衝和展大鵬,一左一右地,將他夾在中間,不時地,伸手,扶他一把,或者在他即將滑倒的時候,用力地,將他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