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動作,讓他的右側視野,出現了超過五秒鐘的、短暫的盲區。
他,看到,那兩個本該在戶外巡邏的士兵,此刻,正躲在一棟房屋的屋簷下,一邊,跺著腳,一邊,從口袋裡,掏出香煙來,點上,相互抱怨著這該死的天氣。他們的巡邏,已經,中斷了超過三分鐘。
他,看到,廚房裡,升起了炊煙。然後,有士兵,冒著雨,提著飯桶,匆匆忙忙地,給各個崗哨,送去晚餐。
林泰,甚至,能從那一張張,被雨水打濕的、年輕或麻木的臉上,讀出他們,此刻,那放鬆的、毫無戒備的、隻盼著早點結束這一切的,內心活動。
天,逐漸,黑了下來。
傍晚時分,當叢林,徹底,被那濃稠如墨的夜色,所籠罩時,據點內的燈光,也陸續,亮起。
一盞,兩盞……如同,在一塊巨大的黑絲絨上,點綴上了一顆顆,昏黃的、充滿了危險氣息的珍珠。
林泰,注意到,在所有這些燈光中,那座,他一直以來,重點關注的、位於中間的、獨立房屋的燈光最亮。而且,那光,不是普通的、昏黃的白熾燈的光,而是一種,更穩定、更明亮的、類似於日光燈管發出的白光。
這,說明,這棟建築裡,有著,獨立且穩定的供電係統。
更重要的是,它的每一個窗戶,即使是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也依舊,被厚厚的窗簾,嚴嚴實實地,遮住了,沒有透出哪怕一絲一毫,可以窺探到內部情況的縫隙。
欲蓋彌彰。
這種,近乎“偏執”的保密措施,反而,像一個聲音,在大聲地,對外界宣告著它的重要性。
這,更增加了,那裡,是指揮中心的可能性。
林泰,緩緩地,將望遠鏡,從眼前,移開。
二十四小時的全天候監視,至此,宣告完成。
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夜幕降臨時,林泰,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那處,已經,與他“融為一體”的小土坡,如同鬼魅一般,悄悄,撤回到了窪地。
當他,那帶著一身寒氣和水汽的身影,出現在窪地入口時,負責警戒的何晨光,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便從黑暗中,現出身形,並用極低的聲音,核對了一遍口令。
“是我。”林泰的聲音,有些沙啞。
回到那棵巨大的榕樹下,其他隊員,也已經,陸續返回。
他們,一個個,都如同,剛從泥水裡,撈出來一般,渾身,都濕透了。但,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沒有絲毫的疲憊,眼神裡,反而,都閃爍著一種,獵人滿載而歸時的、興奮的光芒。
他們,都帶回了,自己負責的那片區域的、“獵物”的蹤跡。
也是時候,將所有零散的拚圖,都彙集起來,看看,那最終,呈現出的、完整的圖案,究竟,是什麼了。
蔣小魚,最先,彙報了他的成果。
他,摘下耳機,那張,總是,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臉上,此刻,卻寫滿了,嚴肅和凝重。
“頭兒,你猜得沒錯,”他壓低了聲音,但,語氣裡,卻透著一股,難以抑製的激動,“我截獲了他們,至少七個不同頻段的、高頻通訊信號。雖然,大部分,都是經過高級算法加密的,以我的設備,根本,無法破解。但,我,還是,從零碎的、沒有加密的頻道串擾信息中,捕捉到了一些關鍵詞。”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著語言。
“‘坐標校對’、‘物資配給確認’、‘三號區域’……這些詞,在下午三點到四點之間,出現的頻率最高。而那個時段,正好,是那輛吉普車,進入據點的時候。”
“可以判斷,”蔣小魚,用一種,極其肯定的語氣,下了結論,“這個據點,絕對,是個重要的指揮節點。它,至少,在負責,協調和指揮,周邊,三個以上區域的軍事行動。”
這個情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了本就暗流湧動的深潭,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覺地,變得,沉重了起來。
他們,麵對的,不僅僅是一個,有著堅固防禦的堡壘。
他們,麵對的,很可能,是敵方,在這片區域的、指揮體係的“心臟”!
緊接著,張衝和展大鵬,也,將他們的觀察結果,進行了彙報。
他們,從東西兩個,完全不同的角度,對據點,進行了長時間的、交叉式的觀察,所得到的數據,可以,相互印證,其精準度,不容置疑。
“確認了,”張衝的聲音,甕聲甕氣的,但,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整個據點,常駐的守軍,兵力,在三十人左右,三班倒。其中,了望塔,兩人;機動巡邏隊,兩人;大門口,固定哨,兩人。其餘的,分布在各個生活區和關鍵建築內。”
展大鵬,則補充了,更致命的細節。
“我,觀察到,他們,在據點北側的那個,半地下的掩體裡,藏有重武器。”他的聲音,冷靜得,像一塊冰,“從搬運時的輪廓和動作判斷,至少,有兩門82毫米迫擊炮,和一挺12.7毫米的高射機槍。一旦,被他們,架設起來,我們,沒有任何載具,能夠,衝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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窪地裡,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那冰冷的雨,還在,不知疲倦地,“沙沙”地,下著。
每一個人的心臟,都在,劇烈地,跳動著。
他們,在等待。
等待著,他們的隊長,在消化完,所有這些,足以,改變戰局的、致命情報後,做出最後的……
決斷。
“先吃東西,補充體力。”
林泰,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嘶啞,但,卻異常沉穩,如同一塊投入激流的巨石,瞬間,便穩住了,所有人那翻湧不定的心神。
命令,就是命令。
大家,默默地,從背包裡,取出了那些,用油紙包裹著的、堅硬如石的壓縮餅乾,就著冰冷的雨水,機械地,吞咽著。
沒有味道,甚至,有些刮擦喉嚨。
但,這,是他們,此刻,唯一能夠,為接下來的、那場,注定,要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戰鬥,所做的、最基礎的能量儲備。
簡單吃了些乾糧,一場,無聲的、但,卻激烈到了極點的戰術會議,便在這片,被夜雨籠罩的窪地裡,開始了。
他們,沒有地圖,隻有,林泰,用樹枝,在泥地上,重新,畫出的、那幅,已經被雨水,衝刷得有些模糊的、據點的草圖。
雨水,地,敲打著頭頂上,那榕樹寬大的樹葉,彙成一股股細小的水流,沿著葉脈的紋理,滴落下來,濺在每個人的臉上、身上,冰冷刺骨。
遠處,夜色中的三角洲地區,顯得格外寧靜,仿佛,整個世界,都已經被這場大雨,洗滌得,陷入了沉睡。
但,在場的每個人都很明白,這份寧靜之下,正暗藏著,足以,將他們,撕成碎片的、最可怕的殺機。
何晨光,靠坐在樹乾上,默默地,檢查著他那支,視若生命的狙擊槍。他,用一塊,從作戰服內襯上,撕下來的、最乾爽的布,小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掉槍身上、瞄準鏡上,沾染的雨水。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
他的腿傷,在這陰冷潮濕的環境裡,又開始,像有無數隻螞蟻,在骨頭縫裡,啃噬一般,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疼。他的臉色,因此,顯得,有些蒼白。但,他,沒說任何一個字,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任務。
他,是“眼睛”,是懸在敵人頭頂上方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他,絕不能,讓任何外在的因素,哪怕是,身體的劇痛,影響到自己,扣動扳機時,那百分之零點一秒的、精準判斷。
不遠處,張衝,在整理著他那挺,充滿了暴力美學的、輕機槍的子彈。他,將那條沉甸甸的、閃爍著黃銅色光澤的彈鏈,從彈藥箱裡,完整地,拖了出來,然後,重新,將每一顆子彈,都檢查、捋順了一遍。
他,要確保,在火力全開的時候,絕不會,因為任何一顆子彈的卡殼,而出現,哪怕是,一秒鐘的火力中斷。
因為,他知道,那一秒鐘的停滯,對於正在衝鋒的隊友而言,意味著什麼。
那,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