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冷明能預見到自己的命運。
俗話說,嗜欲深者天機淺,嗜欲淺者天機深。
正如不久前,他突然感知到的濃濃的心悸與深深的不安,恍如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
在紀冷明看來,溫婉代表的,是詭計多端,精神、物質均占優勢的食利階層。
而他的立場,是缺乏精神準備、缺乏團體生活、缺乏鬥爭藝術的普羅大眾。
他活著、存在著,溫婉會有所收斂,會自我束縛,會為了一己私欲假意投誠。
若他沒了呢?
並未完成思想改造的食利者,不可能站到底層人的一邊。
紀冷明是個時刻保持警惕的人。
他能察覺溫婉流於表麵文章的形式主義。
所以,在他還能發揮作用時,他需要用他的方式,來加強溫婉的意識建設,強迫她做出實質性的改變。
他要把她的‘假和平運動’,變為民眾的‘真和平運動’。
哪怕這種改變,淩剮著她的價值體係,剟割著她的人生信條,令她撕心裂肺,苦不堪言!
男人端正的坐著。
眉山不動,嘴角未揚,自成一汪靜海。
僅略略抬眸,與正凶惡的瞪向自己的女人對視。
而不足一米的距離。
溫婉渾身奔湧著滔滔不絕的馳騁疆場、萬夫莫敵的氣場。
驚駭得坐在她對麵的人,以為她要一口把紀冷明吃了。
原本吃飯的眾人,還在交織討論,竊竊私語聲不斷。
直到這一刻,全場徹底安靜下來。
空氣變得凝固、黏稠。
有人屏住呼吸,有人放下碗筷,有人緊閉嘴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溫婉身上。
間隔了十餘秒。
每一秒,都仿佛拖拽的極長。
每一秒,都似被裁切成無數的片段。
溫婉心頭怒火高漲,酸疼不已,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囂的發泄。
可麵對她摯愛之人恬靜的麵孔,觸及他那雲淡風輕的目光後,溫婉惝恍的瞬間泄了氣,一下子柔軟和妥協下來。
她的眼中閃耀著一層薄薄的水光。
語調更是充滿卑微與纏綿。
她身上的殺伐果斷和雷厲風行悄然無息,唯剩漫天的戀戀難求。
“紀冷明,你的境界,我還達不到。”
“但我願意為了你去學。”
“你要給我時間!”
紀冷明表麵波瀾不驚,心底深處卻是訝異的。
按照溫婉的一貫作風,該是當眾駁斥他,然後強行把他帶走,再把他推向某個無人的角落,往他身上發泄她的憤懣,什麼強吻、齧咬、撕扯.....都得來一遍。
但現在,溫婉卻令人欣慰的選擇了另一種做法。
然而,紀冷明還是高興的太早了!
他麵前剛剛還滿心委屈的女人猝然大變。
在場所有吃瓜群眾,也以為他們的女領導,會像個愛而不得的小女生般繼續哭哭啼啼。
可下一刻。
方才癡情不悟的女人,再度乍現凶惡殘暴的麵相。
溫婉傾覆過身體,兩手運使最大的力道,死死揪住紀冷明的衣領。
她力量過大,甚至都把男人微微提拎了起來。
“我身上的缺點,我可以改正,你想監督,也隨時歡迎!”
“但你說‘你不在了’,是幾個意思?!”
紀冷明張了張嘴,想讓她把他放下來。
但溫婉壓根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我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說了這句話,也不管你幾個意思,旦請你把它收回!”
“我溫婉的男人,除了我,誰敢欺負你,我一定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以後永遠不準再提那種話!”
“能不能做到!”
紀冷明:“......”
他脖子勒得有點疼。
不得不打了個手勢。
“你先放開我。”
溫婉固然拒絕,斥吼聲震得人耳發麻。
“不放!”
“你先說能不能做到!”
“我隻想聽‘能’!”
紀冷明臉皮薄,一點也不願意把家裡的私事拉到人前議論。
況且,‘能’與‘不能’,豈是他能決定的?
他說‘能做到’,真就不會‘不在了’?
願景很好,唯獨不夠實事求是。
但為了解決不必要的麻煩,紀冷明還是順從的講了溫婉愛聽的話。
“.....能,能,好的,同意,我儘量......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溫婉紅著眼睛,對這種敷衍的答案很不滿。
於是繼續狂噴口水,大力咆哮。
“你怎麼能‘儘量’?你不可以‘儘量’!”
“你要全力以赴!”
“你要確保任何人都不能輕易接近你的身,除了我!”
“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但你必須不準消失!”
......
食堂某一個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