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半。
漫漫長夜尚未結束。
一排路燈猶自昏黃。
廢棄的舊廠街附近早已空曠無人。
而今天,這片野蒿叢生的闊地上,卻站滿了人。
職工、司機、勤雜、工人、裝卸員...上百名進行著社會各類分工的勞動者,被廖、吳、黃、常四位大爺召集了過來。
他們衣裝無華、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一張張樸素的麵孔擁有十分明亮的眼睛。
並在極為含蓄的曦光裡,滿身泛著異乎尋常的精神氣。
廖姓商人戴著一頂爵士帽。
他摸了下帽簷。
輕笑著看向紀冷明,語氣裡不乏驕傲。
“我們四家人,雖說在s市的產業年年縮減,但好歹還有些家底在。”
“這不,他們一聽說有人要帶頭對抗範誌山,呼啦啦的都嚷嚷著要幫忙。”
“要不是我和老吳老黃攔著,隻怕來的人更多!”
紀冷明向對方投去感激的一眼。
他確實沒想到,廖、吳、黃、常四家,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召集到這麼多人。
這算不算範誌山一幫匪徒,相當的不得人心?
紀冷明:“範誌山是毒瘤,一定要除掉的,不把他除了,商人沒有好生意做,老百姓沒有好日子過。”
他看向s市的城民:“我想,你們也不希望這塊瘤子一直毒害你們吧?”
一語激起千層浪。
立刻有人義憤填膺的站了出來。
言辭慷慨激切,滿腹的不平意。
“隻要和範誌山那幫土匪作對的,我陳老四一萬個支持!”
“我是開貨車的,就因為不肯給他們交保護費,他媽的今天卸我輪子,明天紮我車胎,前幾天還拿我女兒威脅我!”
“要不是我婆娘攔著,老子早乾死他們了!”
這番話深受大家的共鳴。
“是啊!範誌山在市裡橫行霸道慣了,誰敢說他不好,立馬指揮他養的那群狗來咬人。”
“你看看,我眉頭這道疤,就是他們拿刀劃的!”
“我受廖先生資助,開了家飯館子,那幫土匪三天兩頭來吃白食,就在兩個月前,那夥人還把我侄女給強了,小姑娘放假幫我的忙,可憐她才17歲啊!”
提到自己的侄女,訴苦的女人忍不住捂著心口流眼淚。
這上百號人,都似打開了話匣子,都在闡述自己的命運。
他們中間,運氣好的,遇到一頓敲詐,運氣差一點的,家裡三番兩次遭遇入室搶劫。
像逼良為娼、開設賭場,甚至提供違禁藥品,更是數見不鮮。
s市的小混混都知道,想要出人頭地,就得加入範誌山的幫派。
隻要能加入他的幫派,哪怕殺了人放了火,今兒被逮進局子裡,坐個三五天冷板凳,也就放出來了。
規模大幾百萬人口的s市,在這種警匪勾結的生態下,大部分被欺辱的百姓,生生被逼得敢怒不敢言。
紀冷明聽老百姓不斷訴說自己的遭遇,越聽,心裡越堵得慌,越聽,心裡越難過。
原本他還想做個‘戰前動員’,講些激勵人心的話,統一一下意識形態。
可現在看來,根本不用他做這些。
有些人,隻要站在那兒,便是一麵鮮紅的旗幟。
也有些人,隻要往那兒一站,便人人得而誅之。
世上霸淩無處不在,這是悲哀的。
更悲哀的是,麵對霸淩,多數人隻能選擇忍氣吞聲。
因為世道說:反抗,需要代價。
而普通人,遠遠支付不起這樣的代價!
讓多數人受苦,讓少數人享福。
這樣的完全不合理的世道,多數人沉迷其間,自我矮化,默許它是對的。
可他不信邪理,隻認公道。
偏要把‘默許它是對的’的舊世界,砸個稀巴爛!
紀冷明站在明暗漸分的天地間,清瘦的身骨迎著微風與旭日。
秀雋的麵孔,有慈悲、有堅毅、有浩正。
他提振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