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金色的月亮,掉進了我年輕的船艙。
新帝登基後,疲於奔命的幾人,原是為了錢財而來。
最後卻帶著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走了。
或許是月光太恬靜皎潔,或許是金色霞帔太動人,如同金月,撞進眾人的心房。
眾人不敢想,也不去想,什麼是天子的珍寶。
金光閃耀之下,他們感到無比的寧靜、和順。
似乎有誰催促著他們,請求著他們,帶他離開。
文韞玉時而抱著腦袋痛哭,時而撫著霞帔癲狂。
放在街上,誰人見了都要退避三舍。
也是奇怪,金光照耀之下,那看不見的,尋不著的生路,卻步步出現在他們的腳下。
像是原來沒有路,生生開了一條路出來。
一行人朝著皇宮的方向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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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宮人,宮人來報,說是有人尋到了太後。”
吳中和氣喘籲籲,壓製不住臉上的狂喜,說得太猛,他軟倒在地。
明熙帝動了動眼珠,似乎分辨著信息。
慢慢地、慢慢地、那雙死寂的眼裡重複點燃。
他起身,同手同腳地,慌裡慌張地給自己整理。
“朕還好嗎?”
吳中和眼含熱淚:“好,好!”
失而複得太過歡喜,他們甚至都沒有分辨,什麼叫做尋得太後。
兩人都以為,太後和小胖魚是在一塊的。
三個月了啊。
我的兒。
年輕的帝王一路飛奔,在宮人震驚的眼神下,天上帶了大大的笑容。
明熙帝在練習笑意,哭久了,他都不會笑了。
被那條好美色的胖魚見了,豈不是又要嫌棄他?
這怎麼行呢,朕是他的父皇,是他的爹爹。
朕得按捺住關心,不然他知道了,尾巴又要撅到天上去。
朕這次也不揍他了,三個月的顛沛流離,不知要受多少苦。
聖上心底不知如何歡喜,待到乾元殿,看見等待的一行人時,皆化作夢幻泡影。
你認識他嗎?
你知道他嗎?
年輕的帝王在看見那條霞帔之後,就被奪去了全部的心神。
他什麼人也看不見,什麼聲音也聽不見。
好似一根釘子從天而降,將他死死釘在了原地。
霞帔上的鱗片那麼耀眼,即使在昏暗的環境下,也熠熠生輝。
這樣的鱗片,聖上在自己孩子身上見過。
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感歎,說小家夥生得光彩奪目。
明熙帝的視線在眾人身上緩緩遊移,如同行將就木的老人那般。
聖上張了想嘴,想問一聲:“裕兒
呢?”可他心裡太冷了,冷得他渾身顫抖,囁嚅的唇間張合,沒有話語,僅從唇間嗬出一團純白霧氣。
他如同厲鬼一般,露出一個扭曲的笑意。
“兒啊,你來。”
明熙帝攤開手,身子止不住地發顫,手也不停搖晃。
透過乾癟的龍皮,他看到了自己天真無邪的孩子。
文韞玉怎麼扯都不掉的霞帔,忽然一點一點升起。
金光突然大亮,霞帔也在一瞬間升至高空之中。
他極有靈性地伸展,往前挪了一下,又往後退了幾步,似乎在尋找著方向。
明熙帝劇烈的喘息,源源不斷的血淚自他眼眶裡漫出。
聖上勉力著、艱難地支撐自己的身子,好叫他不倒下去。
那洶湧的血淚太多太多了,幾乎將墨色的龍袍都浸濕了。擰一擰,便能出一灘血水。
“兒,兒啊。”明熙帝低聲喚,一聲一聲。
為找尋著方向的霞帔指引方向。
看不見父父是為什麼,沒有眼睛痛不痛啊?你的血呢,你的肉呢。
我的兒啊。
明熙帝一直在發顫,到最後他已經喚不出那一聲兒啊,喉管裡斷斷續續發出像是嘶啞的、又像是哭泣的哀嚎。
金色流光就聽著這些連音節都算不上的氣音,一點一點挪過來,待觸及到聖上的指尖時。
便迫不及待地繞成一圈一圈,盤在明熙帝的掌心裡。
霞帔頗為留戀地蹭了蹭,像是完成已逝之人的心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