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堂上,
賈璉被喚入內,心底忐忑不安。
如果能讓他自己來選,他是絕對不會來蘇州見嶽淩的。
曾幾何時,嶽淩給他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導致他後來房事不利,吃了好久的中藥都沒好利落。
因此,都少去了煙柳花巷尋歡作樂,結果被賈母等一眾長輩當做了迷途知返,浪子回頭,還大加誇讚了番,為他尋一門正經婚事,卻好似因禍得福了。
再念起王熙鳳那姣好的容顏,如春水映月,澄澈明媚,賈璉不禁心神一蕩,隻是下麵卻沒什麼反應。
暗暗歎了口氣,賈璉邁開了步子,由衙役引領著入了門。
內堂中,方才與嶽淩議事的三人全都不見了,避退去了一旁屏風相隔的隔間,茶水也隨之收了下去。
三人在其中對坐,堂上的一舉一動都聽得十分清楚。
“侯爺在上,晚生榮國府賈璉有禮了。此番冒昧前來,實是有家事相托,自知唐突,故略備了些,聊表心意,還望侯爺不嫌粗陋。”
“家事?”
嶽淩挑了挑眉頭道:“禮倒是不必了,可直說是什麼事。”
賈璉顫顫兢兢的將林如海所寫書信呈了上去,隨後擠出些笑容道:“林姑父已經都寫在信中了,侯爺一看便知。”
嶽淩微微頷首,讓賈芸將信取了過來,展開一觀,便見著其中寫了幾句話:“……賈府與甄家為世交故舊,如今榮國太夫人念及往昔情分,輾轉托我來寄信,卻不知其間已鑄成錯事。”
“是非曲直,皆由律法評斷,何來網開一麵之說?念蒼生之艱辛,當需不偏不倚,將真相昭然於世,讓有罪者得懲,無辜者得安。”
“此番修書,非念及私情。丈人亡故,賈府對外事頗不通透,消息閉塞,將自身置於險境,實也該給賈家敲響警鐘,爾且便宜行事。”
看了書信,嶽淩不動聲色的收了起來。
再看賈璉的樣子,顯然他是不知這書信上的內容的,嶽淩也明白了林如海允賈璉來的深意了。
正好,這房裡還有三個聽眾,賈璉還真來的恰到好處。
“你是為甄家的事而來?”
嶽淩撫掌端坐,麵上看不出喜怒。
麵對比他年紀還小些的嶽淩,賈璉卻隻能以晚輩自居,當下低垂著頭,就孤零零的站在堂上,應聲道:“是。”
嶽淩臉上浮現起了一絲微笑,抬手道:“坐吧,遠道而來,倒是費了你一番辛苦。”
見嶽淩態度緩和了不少,賈璉暗道,林如海的書信果然有用,遂就坐了一旁。
“你可知道,甄家是犯了什麼事?”
賈璉思忖著道:“聽甄家的人說,是牽扯進了這回蘇州的案子,她們說,甄家不過是個管織造局的,賺多賺少都是給宮裡的孝敬,自是沒那個私心,牽扯進知府的命案裡。”
嶽淩依舊笑道:“這麼說,是我抓錯了人?”
嶽淩的氣場太強,賈璉才醒悟自己說的話有些太片麵了,忙找補道:“不是不是,侯爺自然有侯爺的考量,甄家未必就沒有錯,隻是她們的意思是罪不至於抄家。”
嶽淩搖頭歎道:“你不知道詳細,就敢過來送禮求情?你知道這是什麼行徑?”
賈璉一怔,愕然道:“侯爺指的是?”
“我身為主審官,你為甄家這個犯人說情,還帶了重禮來,這不是賄賂上官,左右公堂嗎?”
“我若收了你的好處,為甄家洗脫罪名,那我落得又是什麼名聲,收受賄賂,以權謀私?”
“你也說了,甄家是去找到了賈家的門,上門去說情,往京城散播錢財疏通人脈,這是結黨營私?是甄家結黨,還是北靜郡王府結黨,你賈家是同黨?”
“或許之前罪不至死,眼下是要罪加一等了。”
三言兩語,賈璉感覺牢門好似又為自己敞開了,若是再入這蘇州的大牢,便是他如何求饒,都不頂用了,也沒人能救得了他,好似要重蹈覆轍了。
雙腿一軟,賈璉差點從椅子上滑下來,忙道:“侯爺,這與我無關啊,對,對,是老祖宗,老祖宗拿的主意。老祖宗收了甄家好大一份禮,不是我的罪過。”
結黨兩個字將賈璉嚇得不輕,之前賈家就有為康王府做事的前科,這遭要是再落實了罪名,翻起舊賬來,抄家的就不是甄家了,而是賈家。
賈璉連忙拱手道:“侯爺,您鐵麵無私,清正廉潔,隻當我今日是胡言亂語,撞客了。我也隻是受老祖宗的差遣,才急著南下的,我哪做得了這個主啊。”
“哦,甄家給賈家送了禮,果真如此。”嶽淩麵上笑得意味難明。
賈璉心下一顫,當知道這回是全完了。
不但沒救了甄家,反而讓賈家惹得一身騷。
堂上演了一出大戲,隔間也聽得清清楚楚。
陳矩皺著眉頭,心底暗暗道:“這賈家也忒不知好歹了些,還有臉麵來求到安京侯頭上,還真以為自家和安京侯關係多親近呢?安京侯對賈家乃是再造之恩,不挾恩圖報,都是安京侯高風亮節,這賈家還等上門來胡鬨。”
“這些四王八公家的勳貴,都是一個德行,看來這甄家肯定也求到宮裡去了,也不是什麼好鳥兒。”
蘇墨筠垂頭思忖著,腦中還在想方才嶽淩說過的話。
先給了賈璉些好臉色,讓他放鬆警惕,又雷厲風行說出治罪的話,讓他反應不及,漏洞百出,還坐實了甄家所犯罪狀。
疏通關係這種事曆來常有,可大可小,若是真擺在台麵上來說,牽扯到結黨之事,還是大昌唯一世襲罔替的北靜郡王府,他們還真得趕快出來澄清,要求嶽淩公正處置。
斷案哪裡還有阻力了。
若那個人不是安京侯,沒有安京侯的權勢,用這樣的方法好似也是恰當。
就好比蘇墨筠來處置這樁大案,站在嶽淩的位子上說出這些話,不但背地裡努力為甄家開脫的人前功儘棄,甚至還得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否則,他一但遭遇了什麼不測,那甄家的人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蘇墨筠略有所悟,算是跟在嶽淩身邊,學到的第一堂課。
另一旁的王憲之則是不為所動,他有許多年的斷案經驗,在翻閱之前的供詞時,就斷定了甄家已經活不長了,已經被嶽淩坐實了罪名。
至於辦到什麼程度,牽扯多少人,都要看聖意。
可扭轉聖意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此行隻需按部就班的,做好他的輔助工作,想必也不會出什麼大的變故了。
“我家老爺請三位大人再往堂上議事。”
……
眼下嶽淩所著重的,還是蘇州軍備的問題。
因為戰力實在達不到嶽淩的要求,水師又不完備,要肅清海邊盤踞多年的倭寇,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開海是必須的,如今海貿就算放在世界上,也不算發達。
大多的西洋人都是在探明海路,並沒能發展出完備的商業線。
如今大昌起步稍慢,若是還不出重拳整治,恐怕將來的曆史也不好再改變。
歸根結底,大昌是農耕國,地就這麼多,好地方還多數是被地主,士紳所占據,百姓生活隻會越來越拮據。
隻有做大了蛋糕,能夠從外麵賺銀子回來,才能養活更多的人。
彌補水師的不足,嶽淩也想了最粗俗的辦法,那就是增強火力,調幾門重炮來江浙,若是有倭國的船隻靠岸便就轟了去。
上岸的就不怕了,嶽淩有自信用新鍛煉的這批將士,將倭人在岸上擊潰。
事情交代給陳矩去辦,讓他給宮裡回信簡明扼要的說了江浙的情況,再秘密調撥京營的火炮,也是順理成章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