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近些日來漸漸恢複繁華的蘇州城,便沒像之前那樣發生了許多大事,大夥茶餘飯後缺少了談資,許多茶館也都因此冷冷清清的。
蘇州臨近受災村莊都經過了官府的妥善安置,河道疏浚,淹田泄洪也近乎完成了。
有鴨鴨的幫忙,被浸泡過的田地,也保持了一定的透氣性,也沒泛濫蟲災,可以嘗試栽種些作物了。
新任蘇州知府,今科狀元蘇墨筠更像是個不知疲憊的愣頭青,自打上任以來吃住班房,又將許多沒來得及落地的惠民之事,全部下了批文,責令各處縣鄉整頓。
更是發榜安撫百姓,他會向皇帝爭取免除今年受災之地的賦稅,讓百姓安心過年,恢複生產。
新官上任三把火,眼下,大夥都在以觀後效,不好評斷些什麼。
而在此時,街上竟然多了許多頑童,各個腰間挎著個麻布口袋,裡麵裝的都是一張張薄紙,口中還叫賣著,自成一景。
“新鮮的雜報啦,客官們走一走看一看。”
大昌的基礎教育還算可以,而在蘇州這等富庶之地,私塾、書院、義學遍地,而且還分級私塾、書院、府學、縣學可以選擇進修,十個人中,至少能有一人是受過蒙學,識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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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識字率不高,報紙這種東西也就絲毫沒了市場。
論起來,邸報並不是個新鮮玩意,在京城早就有了官家的邸報,隻是民辦的不多,由於官家的邸報是免費發放給各級官員的,商人們也沒看出這裡麵能賺什麼錢。
而今日卻不同了,薛家豐字號打出了一塊兒新招牌,《姑蘇豐韻報》。
“小哥,這報怎麼賣?”
小娃娃仰頭一瞧,是個戴綸巾的書生,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取出了一份晃了晃,道:“一個銅板。”
隻是一個銅板,也不算什麼大開銷,書生點頭應道:“邸報倒是個稀罕事,也讓我來嘗嘗鮮吧,一個銅板,收好了小哥。”
書生的同伴圍繞在其身邊,笑著問道:“近來蘇州都沒什麼事,說是姑蘇豐韻,還能說些什麼趣聞不成?真是浪費錢。”
書生倒覺得沒什麼,隻是個新鮮玩意,花點錢,也就算是滿足一下興致。
畢竟京中隻有七品以上才能收到官家的邸報,一般人還真是看不到的。
隨意展開一看,和同伴說的也沒什麼出入。
大概就是對前段時間所發生的大事,做了些總結,還有蘇州新任知府的光鮮履曆,以及近來坊市開業的情況,哪裡能買到便宜好物。
直到反倒報紙的背麵,在右下的一角,有一個專門框出的版麵。
“逸聞雅事”
書生快速瀏覽了下這個版麵與其他地方不同的內容,而後便有些口乾舌燥,心跳加速。
猛地將紙張一合,書生與同伴道:“呃,你們去坊市買筆墨,給我帶一份就好了,我才記起來家中有事,明日學堂見。”
說罷,就一溜煙的沒了身影。
周遭同伴不明所以,不就是看個報嗎,怎麼突然看出事來了,明明今日說出去采買,是他組的局來著,怎麼可能有事?
難道是這報紙有鬼?
眾人目光不禁放在了那個身著麻衣的小娃娃身上,又取了一個銅板,道:“給我也來一份吧。”
小娃娃還是乾淨利落的擦了擦手,取出報紙遞了過去,並收好了銅板。
與那書生一樣,看前麵的版麵看得是興致闌珊,是大家都知道的事,等到翻過來,瞧見那不同尋常的一角,不禁聚精會神了起來。
這竟然是一篇帶顏色的小文章?
其中講述了這樣的一個誌怪小故事。
因為自幼被長輩定下娃娃親,但其實感情並不好的夫婦,一日早上爭吵過後,晚間丈夫歸來,想要親熱一番,掃除之前的過節。
畢竟床頭打架床尾和,夫妻沒有隔夜仇。
但妻子說什麼也不同意,將丈夫趕下了床。結果就在這時,房間中鑽入了一個狐狸變成的妖精。
將丈夫勾引到了桌案前,就在案下開始了服侍。
丈夫不知妖精的底細,也不知有什麼法力,為了活命隻能任她予取予求,當妻子聽到房中異響,和丈夫奇怪的動靜時,還不禁開口詢問,丈夫卻也隻能為此作著掩護。
直到妻子探頭看過來,也沒發覺那妖精的身影……
場景,細節,乃至丈夫心裡的矛盾,和在妻子麵前背德的緊張感,全都抒發的淋漓儘致,隻幾百個字,卻字字凝練,讓人浮想聯翩,一看就是老手了。
而且文章通篇偏白話,更加通俗易懂了,絲毫沒有閱讀的門檻,通順非常,作者的匠心,讀者能夠一覽無餘。
眾人看得口乾舌燥,不約而同道:“家裡有事,先回去了。”
“誒,你將報紙給我呀,這是我付的錢,一個銅板也不貴,怎麼將我的卷走了?”
一轉眼,這一夥書生便將頑童麻布袋子的報紙搶得一空。
適時,一個女子衣著光鮮,隻不過是一身的丫鬟裝束,頭頂發髻也是丫鬟髻,手臂上挎著個吊籃,似是才在坊市間采買完路過。
“小弟弟,還有沒有邸報了?”
聽得女子清澈通透的聲音,方才被搶的暈頭轉向的小娃娃,抬頭去望,就見一個姣好容顏的女子就在他麵前與他搭話,讓他都不禁緊張起來。
“有,還有我手裡的這一份,沒被他們搶去,但是弄臟了一塊兒。”
女子並不在意,反而掏出了兩個銅板遞了過去。
“好,那就這一份了,收好了錢彆丟了。”
說罷,女子轉身便走,一路返回了楓橋驛。
入門後,在案前忙碌的林黛玉便問道:“紫鵑姐姐怎麼出去了這麼久,我要的東西可買到了?”
紫鵑掀開吊籃道:“買到了,緙絲貴重,買家不多,隻這一個附花鳥圖的香囊,足足要百兩呢。”
林黛玉頷首道:“百兩就百兩吧,給皇後娘娘的禮物也不能太輕賤了,銀兩從我的銀子裡扣吧。”
紫鵑小聲提醒道:“姑娘,你的銀子早就和府上的賬目走到一塊兒去了,你忘了?是你從老爺那要來,而後都歸在府庫裡了。你當時說,反正都是你管,就不分這麼細了,若是用就從府裡銀庫取。”
林黛玉想了想,她出門久了,賬目都是秦可卿在管,也好久沒留意這些瑣事了,聽紫鵑這樣提醒,也確有此事,便點點頭道:“那好吧,先用掛在賬上,等我這次給爹爹也寫封信,再要些銀子回來,再補上賬目。”
此刻,林黛玉再看吊籃裡,見到裡麵還有一張紙,疑惑問道:“這是什麼?”
紫鵑應道:“這是蘇州新發的報,在城中賣的火爆,我便湊湊熱鬨,也買了一份瞧瞧。”
林黛玉眨了眨眼,總感覺之前紫鵑好似對文字都不甚感興趣,而後好奇的將報紙取出,正麵瀏覽了遍,隻不過是一些城外所發生的事,便就興致闌珊了。
“嗯,紫鵑姐姐不喜歡看書,竟然喜歡看報。看看也好,識字總是好的。”
林黛玉放下了報紙,也沒看出有什麼能賣爆的原因,可能就是城中頭一遭,大家隻是湊個熱鬨,圖個新鮮罷了。
隨後,又返回桌案前,忙她自己的事了。
紫鵑也洗過了手,細細看著這報紙。
其實她要買的原因,主要還是那日聽得薛寶釵和秦可卿在街角議論邸報的事,結果沒過幾日果然城中就出了邸報,而且上麵還帶了一個豐字,應當就是豐字號刊發的。
可這事和秦可卿有什麼關係,讓她們鬼鬼祟祟的議論著這種事?
紫鵑拿捏不準,便也沒和林黛玉說明,以免冤枉了好人,她不是個喜歡在人背後嚼口舌的。
紫鵑仔仔細細的看著,再翻到背麵,才瞧見不同尋常的一角,“嗯?奇怪,這裡怎麼和彆的地方不一樣?”
再仔細的讀下去,讀了一半才發覺,這竟然是那種文章?
紫鵑臉色泛紅,再往下看,等到看到狐狸精的動作時,猛然發覺,這不就是林黛玉月經初潮的那一日,她去老爺房裡問需不需要侍寢的景象嗎?
難道這個狐媚子就是秦可卿,秦可卿當時就在桌子下麵……
紫鵑越想越不敢想了,好似發現了驚天的秘密,趕忙將報紙收了起來。
適時,正撞到雪雁從外麵氣喘籲籲的回來了。
“紫鵑姐姐?鶯兒叫你去呢,說是她們要論個什麼事,要帶上你的。”
紫鵑點點頭,倉促道:“好好,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見紫鵑慌慌張張的模樣,雪雁實在看不明白,但她也不放在心上,便蹦蹦跳跳的來到了房裡,同林黛玉的身邊坐下。
雪雁不是貪吃就是貪玩,林黛玉板著些臉色道:“你學一學紫鵑姐姐,就算不喜歡看書,如今也看上報了,你整日不是瘋跑,就是貪吃,哪像一個姑娘家的樣子。”
“這有什麼嘛,嶽將軍有在意,他不在意不就好了?”
林黛玉無奈的撇了撇嘴,總感覺房裡的小姑娘都這麼任性,是嶽淩的過錯,便又在書信中添了一條,“因為嶽大哥太溺愛這些女孩子,家很不好管,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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