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和姐姐仍被困在這個並不完美的世界。
我按下直播開始的紅色圓點,廉價的琉璃燈罩能讓我的直播背景不至於那麼難看。
但那波光粼粼的冰紋卻總是讓姐姐不安,在鎮定劑的作用下,她眼神迷離,蜷縮在折疊床上發抖。
直到我哼起歌聲,她才能暫時遺忘冰湖裡的那場噩夢。
我知道她當初為什麼想要死在火裡,因為她很怕冷......
淩晨三點,其實我還想再多播一會,但明天還要去早市幫工,唯有直播平台結算的73.6元透著電子熒光的實感。
可這還遠遠不夠,姐姐已經半年沒去醫院做乾預療程了,她這月的藥費也還沒結清,而我的信用卡早已經透支......
點開賬號後台被我封鎖的黑名單用戶,這些人都是想花錢和我睡覺的混蛋,我糾結了許久最後還是退了出來。
如果真走到了這一步,那我活著和死了也就沒區彆了。
年前,林伯伯得了癌症住院,我還給師父打了幾千塊錢,現在也不可能再向她求助了。
而上次問莊老板借的一萬塊到現在都沒還,我又怎麼好意思再跟他開口呢?
其實,我有時候甚至在想,如果當初姐姐直接死冰湖裡就好了,或者我死掉也可以......
可偏偏姐姐生病了,而她的病比癌症還要可怕......
至少癌症的生命倒計時會給痛苦一個期限,可我和姐姐的痛苦沒有期限。
比迎接死亡更可怕的是反抗死亡......
這兩年我慢慢懂得了一個道理——
常伴厄運的我缺少的從來都不是運氣,是允許自己幸福的勇氣。
“姐,你就再支持我一次吧......
如果有一天我撐不住了,我就陪你一起去死,但在這之前,你千萬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可以嗎?”
姐姐拿著蠟筆在牆上歪歪扭扭地畫出了跑道,還有一個穿著紅色運動服奔跑的小人。
她手舞足蹈地喊道,“小蕊快飛!小蕊快飛!”
我覺得她應該是答應我了,因為在那之後,她學會了自己唱歌哄自己睡覺......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有個網名叫【青色的橙子】的用戶,在直播間給我刷了三萬塊錢的禮物,嚇得我直接關掉了直播。
其實之前這種類似的情況我也碰見過,平白無故刷禮物的大哥在下播後一般都會問我:【全國可飛嗎?】
而我都會回複:【飛尼瑪的比!】
這是我活著最後的底線。
雖然這三萬塊的禮物可以給我增加一萬多的收入,但我還是聯係了對方想要退還給他。
可奇怪的是,這位大哥不但拒絕了我的退款,最後竟然還拉黑了我。
網絡上有肆意發泄的惡意,也有溫暖人心的善意,我又被善意救了一次......
這一萬兩千塊幫我和姐姐渡過了當時的難關,藏在抽屜裡整瓶的安眠藥暫時沒有派上用場。
直到那個夏天,我淋雨送完外賣回到家,發起了高燒,正準備支起手機直播,卻在一陣頭昏腦脹後失去了意識......
生病的時候好像真的很容易做噩夢,我腦海中閃過了無數曾經的片段......
我在一身冷汗中驚醒,躺在折疊床上,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我好像看見了媽媽,她拿著毛巾擦我額頭上的汗。
借著月光,我看見了她劉海上夾著褪色的米妮發卡,原來不是媽媽,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