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兒愣了一哈,在鋪蓋窩窩頭笨拙地翻過身,麵朝到我,眼眶子有點水汪汪的了,“哎喲...我的憨乖幺兒......心頭硬是熱和哦!
但是嘞,幺兒......”他頓了頓,聲音有點哽,“老漢兒整的這個是死力巴命的活路,你娃兒氣力還欠火候,搭不起呀......”
我不服氣地把膀子彎起來,亮出二鼓子肉,雄得很,“我力氣大得很!
巷巷頭那些娃娃,手腕子板勁沒得哪個板得贏我!”
“真嘞哇?凶哦!哈哈哈......”老漢兒開懷大笑,結果這哈把裡屋那頭“母老虎”驚醒了——
我媽的聲音像炸雷:,“背時砍腦殼滴!你硬是皮子賤得很嘜?
還不給老娘馬上滾進來!二更天了,你還在娃兒那鋪頭磨洋工?”
老漢兒嚇得一抖,壓低聲氣,“哎喲!王尚!快點!幫老漢兒說聲,我睡著了!挺得死豬一樣!”
我捂著偷笑,“媽!我老漢兒喊我給你說,他睡得扯撲鼾咯!喊你都莫喊他嘍!”
“哎喲喂!你個瓜娃子!挨千刀的!要遭你害慘喲!”老漢兒急得捶床板,邊慌腳忙手爬下床,邊咬牙切齒點我腦殼。
“你個胎神!二回莫想老漢兒給你買糖吃了!”
臨走他又壓低聲音,“給老子好生挺屍!聽到沒得?!”
說完就佝起腰杆,努力把臉擠成一朵笑爛了的菊花,拱進我媽那屋門縫縫頭去嘍。
我媽的聲音炸響,“死鬼!還曉得爬進來哇?屋外頭有‘狐狸精’扯你腿杆嘜?!
今晚上睡地下!鋪蓋都莫得!”
“哎喲喲...我的仙人板板勒...哪敢嘛!
我這不是...先把我們幺兒哄得巴適了......
睡得迷迷瞪瞪...才好回來專心伺候你老人家嘛...嘿嘿......”
“少給老子打麻眼!滾過來把洗腳水給老娘端起!”
“......”
我聽著他們屋頭叮叮哐哐的聲音,還有老漢兒小聲小氣討饒的耙耳朵調調......
心頭莫名其妙的踏實。
那個時候啊,瞌睡香得很,睡得才叫一個安逸喲!
......
那天我過生日,好說歹說,老漢兒總算鬆口帶我去城裡頭跟他‘扛樓’嘍!
不過到了地頭,他啥子活路都不準我沾手,就喊我乖咪咪地邊邊坐到起,莫亂跑耍。“
“幺兒!你各人展勁坐倒!”老漢兒抹了把汗,聲音悶得跟打雷一樣響,“等老漢兒把這趟磚頭灰灰弄完了,就帶你去城頭轉耍!
今天你過生,心頭想啥子,老漢兒都給你買起!要得噻?!”
我那時候完全不懂那些老板為啥非要把那些死重八重的紅磚、沙袋、還有嗆死人的灰撲撲的洋灰粉粉扛上恁個高的樓上。
隻曉得,老漢兒把那堆像山一樣的東西一袋一袋全都扛上樓,兜兜頭就多得出幾張角角票子。
我望倒樓腳底下壘得跟小山包包一樣的沙袋和磚頭山山,心頭直抽抽。
天嘞!這哈數怕要馱到天黑哦!老漢兒一個人啷個扛得完嘛?
心頭不服氣,趁老漢兒在那邊馱沙袋,我踮起腳腳偷偷摸到一袋沙包旁邊,使出吃奶的勁扳!
那袋沙兒比我還沉實,差點把老子壓成一坨“肉餅餅”!
看那頭,老漢兒硬是像個鐵坨坨!人家一趟隻敢捱一兩袋,他倒好,牙巴一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