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海峰自從跟了李茂才,性格大變。過去他嘴上的怪話多得很,他很陶醉那種看著聽話的人琢磨,咂摸出不對勁再找上來跟他理論的情節。現在,他竟像他的師傅李茂才一樣言語木訥,話少得可以按字計算。隻有和他師傅在一起時,他的話才會多起來,彆人笑他,他就說自己是師傅的傳聲筒。包括鮑雨來見師傅李茂才,很多時候他問師傅的問題,也是聶海峰代替師傅說的,這時候李茂才會欣慰地點點頭。
鮑雨開始對這些並沒在意,可日子長了,他覺得同樣是關門弟子,李茂才卻偏袒聶海峰,難道是他的技藝在自己之上?難不成就因為他一直住在歙縣,離師傅近。他想的也許不錯,聶海峰每天一早就從古宅到徽學分院來看師傅,現在是他親手給李茂才做早餐,或者從鎮上順路帶過來,再沏茶,要不然就是在院子裡生個煤油爐給師傅烤燒餅吃。
上午的時間,李茂才會做手工,木雕或者是給客人畫團扇。訂單都是李闖在網上找的,也有些是黃坎古宅私人博物館的遊客下的訂單。
開始時,黃坎的私人博物館收門票,遊客隻往裡麵溜一眼轉頭就走。後來,聶海峰就想了個辦法,如果定製手工藝品就可以免門票。一箭雙雕,許多客人定製手工木雕產品,還有客人提出了定製需求。無論怎樣的需求,李茂才的成品一出,客人都交口稱讚。參觀私人博物館的人多了,李茂才師傅的訂單也是源源不斷。
整個上午,李茂才都在專心致誌地做,聶海峰隻是坐在一邊仔細地看,不時幫師傅收拾手邊的工具和地上的雜物,還會為師傅端茶遞水,準備午餐。待師傅吃完午餐,他就會扶師傅睡午覺,自己則是回到私人博物館值班,直到下午五點閉館。
隨著參觀的遊客越來越多,聶海峰做主聘請了一位員工。半日工作,上午來私人博物館,負責講解,同時推銷手工藝品,沒有底薪隻拿提成。還真有個本地人來應聘,而且,業績還不錯。黃坎知道這件事後誇外甥有商業頭腦,還決定給這位員工開固定的薪水,並且對聶海峰說,可以再聘用一位員工,這樣聶海峰就可以全天待在徽學研究院,跟師傅學手藝了。
現在,李茂才會手把手地教聶海峰使用工具,挑選材料,說到每一件作品的創作思路,他不會連篇累牘地給聶海峰灌輸,相反,總是問聶海峰該怎麼下刀,想刻成什麼樣,當黃坎在徽學研究院看見外甥完成的幾件作品時,禁不住眼睛放光,他簡直不相信這是那個“不著四六”的外甥的手藝。可他壓製著內心的喜悅問李茂才。
“您老覺得我這外甥還算有天賦吧?”
李茂才的回答卻出乎意料,黃坎端著茶盞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濺到他的腿上。
“天賦是什麼,我說不清白。要真讓我說,還是鮑雨那孩子更有天分。”李茂才說著就端起麵前的茶盞,看也不看黃坎。
李茂才從來沒帶過徒弟,聶海峰和鮑雨是他第一次帶徒弟,他知道,這也是他最後一次帶徒弟了。兩個徒弟之間暗暗較勁,李茂才心知肚明,他對倆孩子的性情很清楚,感覺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
“聽說,黃先生也看好鮑雨的哥哥?眼光不錯,現在啊,鮑雨說他哥哥是”科技怪才“啊,您工地上需要點兒什麼發明創造的,可以找我們鮑雨的哥哥。”李茂才眉宇間流露出喜氣,是黃坎從沒見過的。
對鮑峰,黃坎的怨恨一直都很深,他沒想到施恩於人都會遭到拒絕,自己算什麼人嘛?所以,李茂才把鮑雨和聶海峰一起收為關門弟子,他也是心頭不爽。明擺著,聶海峰書讀不進去,才想了這麼個法子。李茂才卻把一個美院附中畢業的鮑雨放在外甥身邊,這是給聶海峰立標杆嗎?黃坎不是沒擔心過,怕聶海峰受不了,問過幾次,外甥說李茂才很少把他倆叫到一起,鮑雨畢業這一段時間也忙的很,不怎麼過來。黃坎才放心了。這怎麼突然就說起這個鮑雨來了,還把他說的比自己外甥強。
見黃坎像在琢磨什麼,並不吱聲,李茂才於是繼續說道:“黃先生現在也是未名書院的教師啊,在那邊工作還順利吧?覺得現在孩子們對咱們這些老物件還感興趣嗎?老朽覺得現在的孩子都喜歡些摸不著的東西,你外甥倒是例外。表麵看,他那個性子是不適合做這些老玩意的,可您想不到吧?他一旦上手做了,那個專注的勁頭,感覺象換了一個人。隻是,老夫覺得火候還差那麼一點兒。”李茂才說著又抿了一口茶。
“這樣啊,說心裡話,我這個外甥能到今天這一步,我已經很滿意了。我絕對沒想到他能踏下心來,您還是真有道行,孩子現在就服您。能跟我說說他這火候差在哪兒了嗎?”黃坎撣撣褲子,感覺不再尷尬了。
“黃先生,咱們兩個像不像是廚師和美食家呀,我是做菜的,您是品嘗的,您的水平比我高啊。”李茂才顯然話裡有話。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我想聽聽黃先生您對汪校長的評價。”李茂才看黃坎的眼神很有深意。
黃坎想不到今天跟李茂才聊天這麼費勁,之前他給黃坎的感覺一直都是快人快語的。說話從來直截了當,不兜圈子,今天這是怎麼了?說到汪富貴,黃坎沒說的,從他和汪富貴的交往中真的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對自己也是有求必應,但黃坎不是一個善於讚美彆人的主。但他知道,李茂才是汪富貴請來徽學研究院的,所以,他提醒自己說話要謹慎。
“汪總那是個大好人呐,沒說的。”黃坎說得很肯定,卻很籠統。
“隻怕是這個大好人也是個老好人吧,您說呢?”李茂才的口氣竟有幾分揶揄。
黃坎不相信,無論如何李茂才都不是一個小人,難道是偽君子?
“鄙人愚鈍,還請您明示。”黃坎舉了舉手中的茶盞,示意李茂才儘管直說。
“我不知道您怎麼看鮑鯤,又怎麼看汪總對待鮑鯤的態度,他那麼堅持,您說是為什麼呢?換了是您會那麼做嗎?”李茂才的口吻不是在問黃坎,更像是在問他自己。
黃坎對這個話題更是張不開口,妻子小聶對鮑鯤恨之入骨,她對汪富貴一直都很崇拜,可是汪富貴一直都在為鮑鯤減刑四處奔走,黃坎這時想到該問問小聶,她是怎麼看汪富貴的這些努力的。
“您老一直在這鎮上躲清靜,應該不知道汪總和那個叫金鳳的”黃坎欲言又止。
“怎麼會不知道,我猜老朽知道的不比黃先生少。您的意思就是汪總曾經對金鳳有意,現在金鳳不在了,被鮑鯤打死了,汪總心裡有愧,對嗎?”李茂才擺擺手,示意黃坎彆急,讓他把話說完。
“好人有時候把好事做得過了頭,反倒讓旁人懷疑他們的居心了。你說這世界是不是很捉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