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人要打麼？”他站在中線，聲音沒高，卻在雨聲中一字不落地傳了出去。
沒人回話。
他自己扔了個球到對麵籃筐，落地後迅速追上，腳步在濕滑的地麵上劃出一道清晰的水痕。他沒有做多餘的動作，隻是運球、停步、跳投，一連串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
“唰！”
球穿網而過，落在積水中，砸起一圈圈漣漪。
“再來。”
他自己把球撿回來，再投，再撿，再投。每一次動作都比前一次更穩，腳步輕、投籃快、收勢乾淨。他沒有對手，但自己就是對手。他和雨拚，他和地麵拚，他和身體的疲憊拚。他不想停，他感覺身體在一點點燃燒起來，像是火焰在雨中也燒不儘的那種熱。
“你真的瘋了。”林柏站在場邊看著，終究沒有再勸。
蘇盤仿佛沉浸在一種純粹的狀態裡，周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隻有他和球，隻有他和這片地麵，隻有他和這份不甘。
他不甘心。
他不甘自己一直停留在同樣的節奏，不甘自己的動作再熟練也隻是重複，不甘打球變成一種被定義的“風格”。
他想打破。他想重新塑造。他想在一片濕滑的球場裡，在最難掌控的狀態下，把自己重新構築。
因為——他知道打籃球的人很多，強的人也很多，但能在雨中把節奏掌控到極致的，寥寥無幾。
“你知道雨天打球最難的是什麼嗎？”他邊投邊喊，聲音穿過雨幕。
林柏懶得接，沉默。
蘇盤自問自答：“是你對球場的信任會降低——因為它不再穩定；你對鞋底的信任會減少——因為它可能打滑；你對投籃手感的信任也會動搖——因為球濕得發滑。”
“但你要做的，就是讓自己比地麵還穩，比球還準，比水還狠。”
林柏愣住了，似乎從那一刻開始，他看到了一個不同的蘇盤。
那不是技術上的突破，不是意識上的領先，而是——一顆不肯屈服的心。
不是對手逼他前進，而是他在逼自己。蘇盤已經不再隻是一個喜歡打球的少年，他是一個，把球場當作生命來雕刻的瘋子。
雨還在下，像一場洗禮，把所有人從溫柔中拉向真實。
蘇盤依舊不肯停。
他依舊在投。
他看著手中濕滑的籃球，思緒不自覺地開始飄離。這些年來，打球已經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是他躲避煩惱、尋找快樂的方式。每一次他衝向籃筐，都會讓自己感覺無比輕鬆和自由，仿佛整個世界都能為他讓路。但今天，這種輕鬆和自由似乎離他越來越遠。
他下意識地捏緊了籃球，感受著濕冷的觸感。球麵滑膩，指尖的感覺變得越來越模糊。他已經打了太久，從那一刻開始，所有的動作變得機械，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還能保持曾經那種流暢和自如。每次出手，他都能感覺到肌肉的疲憊，能感覺到那種沉重，仿佛每一次躍起都不再是出於自然的本能，而是需要全身的力氣去維持。
“啪！”他又一次投籃，球劃過空中，發出乾脆的響聲，最終打鐵彈出，直接撞在籃筐上，落地發出沉悶的響聲。
“哎……”蘇盤忍不住低聲歎了口氣。
他望著籃筐，目光深沉。剛才那一刻，他甚至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體力開始告急——動作變形，節奏混亂，甚至有些許不自覺地去強迫自己做出完美的弧線。然而，籃球並不像他的意願那樣聽話，它總是從他指尖滑落，偏離軌道。
“怎麼了？你不行了？”林柏站在場邊，看著他久久沒有再做動作，忍不住挑了挑眉。
“沒事。”蘇盤勉強笑了笑，擺了擺手，努力抑製心中的波動，儘量不讓情緒外泄。可他心裡卻明白，自己並不是真的沒事——他並不是真的還能繼續。
他並不想被打敗，可身體早已傳來無法忽視的信號——疲憊，疼痛，力不從心。
每一次跳起，每一次起步，每一次投籃，他都能感覺到自己的極限在一點一點靠近。就像是踩在那條模糊不清的界線之上，下一步，可能就會跌入深淵。
“你知道嗎？”林柏歎了口氣，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其實也知道你不容易，但你沒必要逼得這麼狠。你自己都知道，打太久的確會出問題，尤其是這種外麵的天氣，沒必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蘇盤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裡帶著一絲無奈，“我知道，可我就是……就是想突破自己。”
林柏搖頭，歎氣：“突破自己？你現在有點像是明知道跑不動卻還是要跑，隻為了超越一個沒有意義的終點。蘇盤，你是累了，不是突破，理解嗎？”
他的話說得不急不緩，但卻像一把刀，精準地劃開了蘇盤內心的防線。蘇盤低下頭，凝視著那顆打濕的籃球，心裡卻有種難以言喻的空虛。他已經好久沒有這樣麵對自己的心了——從籃球場上無數次的勝利與征服，到今天這一次站在原地，無法繼續突破自己。
“我就不甘心……”他低聲說，仿佛是在和自己對話。
林柏沒有說話，靜靜地站在一旁，他知道蘇盤的堅持和固執。他們一起打了這麼久球，每一次的停下都像是莫大的挑戰，而每一次的堅持又讓蘇盤更加向往那種“突破”的感覺——突破極限，突破常規，突破一切看似不可能的界限。
但今天，他的身體，甚至他的心，也在告訴他：或許到了該停下來的一刻。
“你知道，最痛苦的，不是知道自己打不下去了，而是明明知道該停下來，卻又忍不住往前走。”蘇盤的聲音越來越低，他自己幾乎都聽不清楚在說什麼。
他深深吸了口氣，終於慢慢放下手中的籃球。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他喃喃自語，像是對林柏，也像是對自己說。
林柏看著他，沉默了片刻，最終隻說：“如果你累了，歇一歇。你並不是唯一一個在追求突破的人，記住，你的身體和心靈，才是你最需要突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