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試看。”齊禦蹲下身子，眼神像是野獸鎖定獵物。
蘇盤沒有急著動作。他靜靜站著，呼吸均勻，仿佛整個人進入了一種極度專注的狀態。他的目光掃過齊禦每一寸肌肉的運動，從腳踝到膝蓋，從肩膀的微顫到指尖的緊張，仿佛在解析一份動態的數據。
“你的重心太高了。”蘇盤忽然出聲。
下一秒，他啟動！
他的第一步快得像一道電光，齊禦的反應已經很快，卻仍慢了半拍。蘇盤順勢切入，腳下連踏兩步，在齊禦剛要回身的刹那，一個跨步急停，球從背後拉回來，帶出一記乾拔。
球出手那一刻，齊禦甚至沒來得及抬手乾擾。
“你看得太多，動得太慢。”蘇盤的聲音在空中晃動，“下次先用腳動，再用腦。”
“我明白了。”齊禦喘著氣，額頭的汗水順著脖子滑進球衣裡，像是被澆了一桶冰水，卻又奇異地清醒。
“你可以的。”蘇盤收起球，拍拍他的肩膀，“你有想法，也有技術。差的就是那點對抗經驗和臨場調整，但這可以練。”
齊禦抬起頭，認真地看著蘇盤，“你願意以後多帶帶我嗎？”
“隻要你不怕苦，我沒意見。”蘇盤微笑，“不過從下次起，不許再對我客氣。”
齊禦點頭，眼中浮起一點倔強的火，“我一定會讓你真正用力打的。”
“那我等著。”蘇盤把球抱在懷裡，往球場邊走去，“記住，球場上沒有‘晚輩’、‘前輩’。隻有贏和輸，隻有誰更想得到球。”
身後，齊禦站在原地，雙手撐膝，呼吸漸穩。他抬頭看著燈光映下的籃筐，心中忽然有些明白，和蘇盤這樣的前輩打球，哪怕隻是一場訓練，也像是一場實戰——不是為了表演，而是為了逼出你潛藏的極限。
今天的訓練已經結束了，其實按理說是該早點離開的，可他不想走。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開始習慣留在球館最後一個離開。也許是習慣了訓練後的寂靜，也許是怕回到宿舍後被那一麵鏡子看穿。那個鏡子裡的自己，總是掛著一副疲憊而空洞的臉，那雙眼睛裡沒有喜怒，沒有光，仿佛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填滿內心那塊塌陷的空洞。
他將毛巾搭在肩上，指尖微微顫著，卻沒能擦乾臉上的汗水。其實早就不隻是汗了，更多的是心裡的濕意，是情緒的淤積，是懊悔。
對，就是懊悔。
他不是一個輕易動搖的人，至少曾經不是。他一向覺得，隻要肯吃苦，就沒有達不到的地方。可現在，他卻坐在這裡，滿腦子翻湧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他懊悔這段時間把自己逼得太狠了。不是怕累，是怕那種“始終不夠”的絕望感。
每天的日程排得像一份機械清單：五點起床跑步、六點進館練球、白天文化課上裝作聽得很認真、下午體能課、晚上戰術訓練，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他再一個人拿著球偷偷練一些不被教練允許的動作。像灌籃，像後撤三分，像空接。他不是不知道這些花哨的技巧在教練眼中毫無價值，但他總想證明自己可以做到。
可是，他到底想證明給誰看？
“證明個鬼啊……”他低聲罵了一句，聲音虛弱得幾乎被寂靜吞沒。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在意彆人的眼光，開始在訓練中偷偷觀察教練的表情，開始在每一次失誤後比任何人都要快一步責怪自己。他壓著心裡的失落往前衝，拚命追趕齊禦那種年輕的銳氣，也拚命試圖超越林啟的穩重老練。他不願承認，但他心裡早就不再純粹地為籃球而練。他在為某種不安練，為某種焦慮練，為某種日漸加重的自我質疑練。
“蘇盤。”一個聲音忽然從樓道口傳來。
他抬頭，是賀明，手裡拎著一袋飲料，腳下的運動鞋踩得地板咯吱作響。
“你還不走？訓練早結束了。”賀明一邊走過來一邊咂嘴，“你最近，是不是有點太擰了？”
蘇盤沒答，隻是看著球館的天花板。
賀明歎了口氣，把飲料丟過來，“你再這麼練下去，早晚把自己練廢。你知道你現在的狀態像什麼嗎？像一口已經沸騰的鍋，你還在不斷加柴。你想爆炸？”
“我不知道怎麼停。”蘇盤終於開口，聲音低得像是在獨白，“我怕我一停下來，就真的落後了。”
“誰說你落後了？”賀明皺眉，“你在場上的表現沒人能忽略，你恢複得比想象中快得多。蘇盤，你不是落後，你隻是太急。”
“我沒時間。”蘇盤搖頭，咬緊了牙關，“我不能再等。我再不衝一把，我就真的被後麵的人超了。”
“你是因為齊禦？”賀明試探性地問。
蘇盤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苦笑著點頭，“他很強。他比我年輕、比我靈活、比我有想象力。再給他半年，他可以接我的位置。”
“所以你就想著用命來換回優勢？”賀明眉頭皺得更深，“你要真這麼想，那這條路你走不長。”
蘇盤扯了扯嘴角，沒有回話。他知道賀明是為他好，可他心裡那股火，沒法滅。他不是為了某一場比賽，不是為了爭一口氣。他隻是想找回那種主宰球場的感覺，那種每一次持球都能決定比賽方向的掌控力。他不願意自己從一個核心，慢慢變成一個工具人——傳球、跑位、接球、再傳。他不甘心。
“我有時候真覺得……是不是當初傷了膝蓋那場比賽，我就已經走下坡路了。”蘇盤喃喃道，聲音幾乎快被風吹散，“那時候我想著，隻要能好起來，我就能回到原來的樣子。可現在我才發現，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
“你不是以前的你。”賀明坐下來，拍拍他的背，“但你也不該是以前的你。以前的你太依賴天賦，太依賴第一步啟動，太依賴體能。現在的你，懂節奏、懂選擇、懂團隊協作。你失去的是爆發力，可你獲得了掌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