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洲想,車間與職工活動中心還未必能完全真正反映出工人的真實情況,特彆是剛到的第一個車間本來就是徐金燦安排的點,於是,他決定去生活區看看。
一出來,過了一條滿是樹冠的破爛水泥路,右邊便是生活區,廠裡的工人都稱之為福利區。到了福利區的大門口,遠遠地就能看到徐金燦等一批廠領導在那裡。
不用問,徐金燦他們並沒有按秦洲說的去忙自己的,而是一直在監視著秦洲他們的一舉一動。
本來秦洲並沒有要求安排電視台和報社來,現在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也都到了。
原來,這是宣傳部長陳慧嫻安排的,秦洲並不知道陳慧嫻安排電視台與報社的記者有什麼目的,隻知道在專案組時他就了解到陳慧嫻與石馬平是同一戰線的,而且關係非同一般。
秦洲想起一個詞來——“作秀”,自己這次調研看來會被彆人抄作是“作秀”,但如果把記者們攆走,又覺得不合適,人家辛辛苦苦也是為了工作。再說了,自己作為市委書記,前來看望困難職工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讓廣大群眾知道自己的工作作風,也是好事。想到這裡,秦洲就不再去怪罪什麼,便問秘書長吳曉軍道:"現在幾點。"
吳曉軍說:“快十一點了,要不我們去開始座談會吧。"
秦洲說道"算了,你通知廠方坐談會改下午吧,我們不到職工家裡,是了解不到真實情況的。"
徐金燦事前把生活區給忘了,他沒想到秦洲的調研不僅調研生產,還調研職工生活,他怕秦洲會問出很多問題,就趕緊跑過來對秦洲說道"李書記,這馬上要下班了,等下進進出出的人多,要不我們先去辦公室坐坐。"
秦洲說道"都說了你們自己去忙吧,我們隨便走走,現在這時間,座談會就安排下午吧。"
徐金燦還是緊追不放"李書記,要不我們提前去用午餐,中午還可以小憩一會兒。這福利區很大的走不完。"
秦洲說道"不打緊,我們走到哪家算哪家。”
說完,秦洲他們幾個人便走進福利區。
進入福利區的第一棟房子是80年代的建築,樓道很窄,很暗,牆壁上到處都是亂貼的紙片小廣告。
敲開二樓的一戶人家,裡麵走出來一對知識分子模樣的人,一問,才知道是50年代支援建廠時,從上海一家大企業調來的技術員夫婦。老兩口已經70多歲了,女兒嫁出去了,兒子嫌這裡窮,大學畢業回上海工作了。因為上海的房子小,老倆口才沒有隨兒子去,隻能在這裡生活。
秦洲問他們每個月還能夠領多少錢。
老頭說:“兩個人加起來也就是700多吧,有時候還不能按時發,特彆是近兩年,一欠就是半年的。”
看著他們住的不到50平方米的小房間,家具都是破舊的,電視機還是老式的福日牌,秦洲就想為他們做點什麼,於是手就習慣性的向上衣口袋裡摸。吳曉軍一看就知道秦洲要做什麼,連忙拉開隨身攜帶的皮包,從裡麵拿出一個信封遞給秦洲。秦洲看到信封上寫著1000元的字樣,就握著老技術員倆口子的手說:“老人家,委屈你們了!你們為了支援羌州的建設,年輕時放棄在大城市生活的機會,來到我們大西北來。現在老了,該安享晚年了,廠子卻要不行了。黨和政府對不起你們啊,讓你們受罪了。我們一定會儘快想出辦法來,救活這個廠子,讓你們安度晚年。”說的老倆口幾乎要掉淚了,握著秦洲的手一個勁地說:“謝謝,謝謝,太感謝了。”
從老技術員家裡走出來,秦洲眼裡也有些濕潤了。大家看他情緒不好,都不敢說話。又敲開三樓一家,家裡隻有一個老太太帶著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小男孩。一問才知道,這是祖孫兩代人。
老太太說她兒子、媳婦原來都是棉紡織廠的工人,前幾年下崗了,又沒什麼技術,隻好在外麵打打短工。兒子現在在一個包工頭的工地上當泥瓦工,好的時候一個月有七八百元,但大多數都是五六百,工錢還經常被欠;媳婦沒啥手藝,隻能在一家餐廳的廚房刷盤子,每月隻有350塊錢。因為收入低,聘不起保姆,隻好把老娘從鄉下接來帶孩子。
秦洲看看他們家,也是家徒四壁,甚至比那兩個知識分子的家庭設施更差些,於是又從吳曉軍手裡接過一個信封,交給了老太太。
老太太接過錢,也忙不停地說著謝謝。
又看了幾家,大同小異。河西棉紡織廠的職工這幾年生活出了名的艱苦,在秦洲當專案組長時就略有耳聞,有人甚至開玩笑的說,羌州城大量的夜總會、桑拿、按摩店和色情場所,幾乎都能夠找到當年紡織廠女工的身影,或者她們的子女。
羌州城這幾年建設了不少的高樓大廈,有許多高級的賓館、酒店和娛樂場所,這裡麵哪一個地方也少不了年輕女孩子的身影。河西棉紡織廠原來有2萬多員工,其中絕大多數是紡織女工。她們中許多人是年輕的女孩子,有些是前些年紡織學校或者技工學校剛岀來的學生,有些是從農村招工招來的。當初為了能夠進入棉紡織廠當個工人,他們的父母一定托了不少關係,送了不少人情禮,才為自己的孩子找到一個相對固定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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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這一下進入了保險箱,一輩子不愁吃不愁穿了,雖然乾活累點,但終於吃了商品糧,做了城裡人,有了一個不錯的飯碗。然而,誰都不會料到,像河西棉紡織廠這樣的國有企業的巨無霸,也會有突然麵臨倒閉的一天。
你看,說不行就不行了,來的如此之快,說馬上就要把廠賣了,如此迅猛,讓幾乎所有的人都沒有心理準備,感到猝不及防。
企業不行了,對領導可能沒有太大的影響,因為再窮不會窮領導,這是中國當代的現實。看看現在的棉紡織廠的領導,座駕還是進口的淩誌,奧迪,一輛要上百萬人民幣,在整個羌州也沒有幾輛。
但是普通的職工就不一樣了,不管你是年紀大的,還是年紀小的,都一樣的要麵臨絕境,一日三餐的吃飯問題,孩子的上學問題,就醫的問題,已經讓許多人頭痛不已。
特彆是在羌州這樣的內陸城市,好的企業不多,能夠發的下工資的,就已經是好樣的了,屈指可數。大批下崗的職工,沒辦法,男的大多出去打短工,找不到活的,就在大街上推三輪車,或者拉個架子車,為彆人當苦力,辛辛苦苦,一天掙個十來塊的,能夠顧好自己的一張嘴,就已經算不錯。
而女的呢,年紀大的,就在家裡帶帶孩子,操持家務,實在過不下去,就到醫院裡當清潔工,或者到小餐館裡刷盤子,多少掙幾個吃飯的錢。
年紀輕的小姑娘,嫌乾活太累,來錢太慢,就走了邪道。有的遠走高飛,到了大城市,像南方的城市或者省城裡,當了小姐或者彆的有錢人的二奶,被有錢人包養起來,從此過上了錦衣玉食的日子,掙了大錢,穿金戴銀,回到羌州,就很是風光,引得許多人羨慕,當然這都是一些長相好的女孩子。
而那些長相普通的女孩子,就會學點按摩的本事,出入一些保健按摩的店麵,做了技師,憑自己的手藝吃飯。
那些不想掏力氣、長相又不太如人意的女孩子,索性放下臉麵,出入一些檔次非常低的路邊店,做起了皮肉生意。所以一段時間以來,在羌州,甚至都有些繁榮娼盛的意思。以前所謂的醜惡社會現象,現在堂而皇之,正大光明的存在了,大家也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做小姐也不再是丟臉的事情,走在稍微偏僻一些的路邊店,特彆是紅燈區那一帶,都可以看到穿著暴露的按摩女,在路邊露出自己雪白的胸脯和修長的大腿,在路邊招攬生意,這成了羌州城市的一道風景,一道黃色的風景。甚至有人編了個順口溜,說:“紡廠職工不流淚,化身走進夜總會;誰給錢來跟誰睡,自己做事不納稅。”
這樣的事在秦洲當專案組長時就看多了,對秦洲來說,這更是一道讓人感到悲戚的風景。但現在自已是市委書記了,秦洲總是感到心裡隱隱作痛,他同情這些姐妹們的遭遇,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很重,但隻要有一線希望,他都會儘力扭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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