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圖案他後來在鎮上說書先生的話本裡見過，據說是北鬥七星的紋樣，隻是少了最關鍵的雙權星
“是個娃！”唐蓮芝的驚呼聲裡帶著顫音，她小心翼翼地抱起嬰兒，隻覺得這孩子沉得不像樣，小小一團，竟有尋常滿月嬰兒兩倍重
更奇的是，他被摔進泥土裡竟毫發無傷，此刻正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打量著夜空
那旋渦已經像是被什麼東西縫上了一般，消失了，隻留下幾顆星星，還在不安地閃爍著
“這是……天上來的？”洪澤先摸著後腦門，看著妻子解開繈褓
嬰兒的胳膊、腿像剛洗去汙泥的蓮藕，卻帶著結實的肌肉線條，小手攥著拳頭，指甲縫裡還沾著些亮晶晶的粉末，湊近了聞，竟有股硫磺的味道
唐蓮芝突然紅了眼眶。她和洪澤先成親五年，一直沒能有過孩子，村裡的閒言碎語，早就像針一樣紮在心裡
此刻，抱著這從天而降的嬰孩，他隻覺得是老天開的眼
“他這麼壯實，將來肯定是個能扛事兒的。”他用圍裙擦去嬰兒臉上的泥土，“就叫振國吧，洪振國，振興家國，多好啊！”
洪澤先猛地點頭，粗糲的大手輕輕碰了碰嬰兒的臉龐，小家夥竟抓住他的手指用力一攥，疼得他“哎喲”一聲，這力氣怕是比鎮上王屠戶家三歲的小孩還大
他看著妻子，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抱進屋裡，灶膛裡的火光映著兩人的影子，兩口子突然覺得那消失的旋渦或許不是災禍，而是老天送上的福氣
隻是他們都沒注意，當洪振國的肌膚接觸到鐵匠鋪的鐵器時，繈褓裡那半個星圖，突然閃過一絲極淡的金光
隨即又隱沒不見，就好像從未存在過，就像被深埋的種子，那與生俱來的神力，隨著這個名字沉入北地小鎮的煙火塵埃裡
洪振國長到三歲時，已經能踩著小板凳夠到灶台了。唐蓮芝說，“這孩子是鐵打的，彆家孩子還在學走路，他已經能搬著自己的小板凳滿目跑。”
四歲那年的冬天，院裡的水缸凍成了冰坨，他趁大人們不注意，竟抱著水缸底座晃了晃，讓準備砸冰的洪澤先驚出了一身冷汗
鐵匠鋪的日子，是跟著鐵砧的節奏過的
天不亮，洪澤先就拉起風箱，“呼嗒，呼嗒”的聲響像小鎮的晨鐘
洪振國總是在這個時候揉著惺忪眼睛爬起來，赤著腳踩在被炭火烤暖的青磚地上
看著養父手握鐵嵌，夾著燒紅的鐵塊，擱在鐵砧上，鐵錘落下時，火星濺在他腳邊半尺處。他卻從來不躲，反而咯咯地笑起來，伸手想去抓那些飛散的光點
“燙！”洪澤先每次都要吼一聲，卻總在鐵錘落下的間隙，悄悄把火星撥向遠離孩子的地方
唐蓮芝就把洪振國裹件厚棉襖，讓他坐在角落的草堆上，給他手裡塞個小鐵環，可那鐵環總被他捏得變了形
後來，洪澤先乾脆把打鐵剩下的邊角料給他，看著他用小手把鐵片捏彎成各種古怪的形狀
五歲生辰降臨到這裡）那天，洪振國指著風箱說：“爹，我來拉！”
洪澤先正在鍛打一把柴刀，聞言笑了，“你還沒風箱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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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不說話，搬來兩個小木凳疊在一起，踩上去剛好夠到風箱的拉杆
他握住那根磨得發亮的木杆，學著養父的樣子，一推一拉，出乎意料的是，風箱竟被他拉得呼呼作響
爐膛裡的火苗一下子竄起半尺多高，把鐵塊燒得彤紅透亮
洪澤先舉著鐵錘愣住了，那風箱連鎮上的後生都得使出三分力氣才能拉動，這孩子竟拉得比自己還穩
他看著兒子漲紅的小臉，又看看妻子唐蓮芝，正用圍裙擦著眼角，嘴角卻揚得老高
從那天起，鐵匠鋪裡多了個小小的拉風箱師傅，洪振國每天踩著木凳在叮當的打鐵聲裡，度過大半天
他的力氣見長，沒過半年就不用踩木凳了，站在地上就能把風箱拉得風生水起
有時，洪澤先忙著給鐵器淬火，他還學著翻動鐵砧上的配料，小小的手掌帶著父親改小的牛皮手套，竟也像模像樣
鎮上的人常來鐵匠鋪看熱鬨，王屠戶每次送肉來都要逗他
“振國，給叔表演一個捏鐵球。”洪振國就會走到角落裡，撿起幾個燒紅的鐵彈丸，在手裡轉兩圈，再丟進水裡，濺起的白氣裡，鐵球已經變成了扁扁的圓片
嚇得王屠戶直咋舌，這要是生在戰場上，怕是能舉鼎啊！”
唐蓮芝聽了，總把孩子拉到身後，“胡說什麼，咱們振國就當個好鐵匠，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強。”
她夜裡總睡不著，摸著兒子後背結實的肌肉，想起他剛來時那半個星圖，心裡總有些隱隱的不安
洪澤先知道她的心事，每次都寬慰道：“是咱的娃，啥樣都好。”
可是，有些事情終究是藏不住的。那年入夏，北地鬨起旱災，井裡的水位一天比一天低
鎮上唯一的一口老井，在村西頭的槐樹下，井口蓋著一塊半人高的青石板，據說是前朝年間壓上去的，四個漢子都未必抬得動
那天傍晚，洪振國幫娘去井邊打水，剛走到老槐樹下，就聽見水井裡傳來撲通一聲，緊接著就是幾個孩子的尖叫
他扒開圍著的人群一看，隻見鄰居家的小虎正在井裡撲騰。井水雖然不深，可井口窄小，孩子爬不上來，眼看就要嗆水了
“快去叫大人！”有人喊著往村裡跑，可等大人到來，怕是早就晚了
洪振國看著在水裡掙紮的小虎，又看了看蓋在井口的青石板，剛才孩子們貪玩，圍著那沒蓋的小半邊石板，小虎大概是趴在邊上看水，不小心掉了下去
“讓開！”他突然喊道，小小的身子擠到井邊，幾個大點的孩子還在猶豫
就見洪振國蹲下身，雙手扣住石板邊緣，深吸了一口氣。那石板邊緣長滿青苔，涼得刺骨，可在他的掌心，卻像麵團一般被輕易撼動
“嘿！”隨著一聲稚嫩地呼喊，半人高的青石板竟被他生生地掀了起來
帶著泥土草屑翻到一邊，發出沉悶的巨響
周圍的孩子們都看呆了，忘了呼喊。洪振國扒在井口，伸手抓住小虎的衣領，像拎小雞似的把它提了上來
小虎嗆了好幾口水，趴在地上咳嗽
洪振國拍著他的背，一抬頭，卻看見周圍的孩子都在往後退，眼神裡有好奇，更多的卻是恐懼
他不明所以，隻覺得手心有點發燙，低頭一看，剛才抓石板的地方，皮膚竟泛著淡淡的紅痕，像是被烈火炙烤過一般
這件事肯定會引起不小的轟動，甚至招來流言蜚語，後事如何，請耐心等待，下一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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