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劉徹還特意露出一種‘我不很相信’這樣的神態。
韓劇見了,同樣並不怎麼在意。
但,他這次出使,並非是單獨一人,而且他也不是正使。
一個漢人再怎麼忠心,也不可能擔任單於的使者到另一個與匈奴幾乎對等的國家。
真正的正使是一位匈奴貴族,但。那人並不懂漢話,是以,這些交流和聯絡的事情是由韓劇負責,但最後談成什麼樣。卻還是要由正使來衡量和決定。
是以,韓劇根本不敢不回答劉徹的這個問題。
因為,雖然正使不懂漢話,但隨行的其他人,卻懂的。
在匈奴國內。投降和逃亡的漢臣之間,可不是一團和氣。盯著他這個位置和地位的人,不知有多少!
因此,韓劇斟酌了一下用詞,挺起胸膛,答道:“回稟太子,吾主天地所生,日月所置,自長城以南數萬裡草原,無垠國度。確實皆歸吾主治之!”
劉徹不動聲色的讚歎了一聲,繼續問道:“如此廣袤的國土和龐大的地域,想必物產豐富,定然有著我漢家未有之物事,請使者試舉一二,為孤言之!”
韓劇卻忽然噎住了。
劉徹的意思,在他看來已經很明顯了。
這位漢室的太子打著好奇和求知的幌子,來跟他套匈奴的內情。
要不要說?
韓劇微微想了想,卻無法決斷下來。
原因很簡單,說吧。對於他來說,簡直無法接受,這是赤裸裸的背主啊!
對於他這新附軍來說,背叛自己的主子。那比殺了他還難受!
可要是不說……
韓劇偷偷瞄了一眼自己周圍的那些同僚。
匈奴人可是很驕傲很自大的。
韓劇很清楚,假如對劉徹的這個問題他不能給出一個讓劉徹滿意、匈奴人也滿意的答案,那麼,回國以後無數的小報告就會堆滿單於的案頭。
甚至不用回國,那位匈奴貴族的怒火就能殺了他!
劉徹卻是好整以暇的看著韓劇,問道:“貴使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
開場的這些問題。劉徹是經過精心設計和推演過的。
簡單的來說,這些問題都是挖好了坑,等著韓劇跳下來的。
事實上,劉徹在河東的時候,就已經跟那位匈奴的降臣有過深入的交流,問了許多關於匈奴的問題。
在那位已經落戶河東的前匈奴某部落的貴族口中,劉徹差不多知道了一些現在匈奴的社會風氣和政治習氣。
此刻的匈奴,自認為宇內無敵。
是以無比驕傲自滿。
而且隨著國勢鼎盛,匈奴人,至少是匈奴的貴族,開始講逼格了。
想想看天朝改開初期,那些技術和不傳之秘是怎麼被霓虹人偷走的?
無非某些官僚要麵子,急於宣揚我大天朝地大物博巴拉巴拉的。
而炫耀是人之常情,就連項羽都說‘富貴不歸鄉,如衣錦夜行!’
劉徹不認為,匈奴人能抗拒得了這個人類得通病!
所以,劉徹這個坑,就是為了引出那位藏在韓劇身後的匈奴正使。
嗯,古今中外的事實都證明了,比起漢奸什麼的,真正的鬼子,反而更好忽悠。
韓劇卻是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此刻,他感覺自己被劉徹逼到懸崖邊上。
說,還是不說?
這對他來說是一個無比艱難的抉擇。
他想過乾脆撒謊或者編兩個沒有的東西,應付一下劉徹,但,當他看到劉徹炯炯有神的雙眸以及周圍同僚們火熱的眼神時,他不敢了。
誠然,他可以撒謊或者編個假話忽悠一下劉徹。
但是,這種事情,要是傳到正使甚至單於耳中,那他就是死罪啊!
此刻的匈奴,就像一個暴發戶。
看著家裡的千萬家產,急於想找一個人來炫耀炫耀。
可惜,一直以來,唯一一個可炫耀對象,對於匈奴都不太感興趣,更彆說匈奴那些遠在西域的仆從和附屬國了。
韓劇非常清楚,要是漢朝太子主動問他匈奴帝國的強盛和豐饒這種問題,他卻沒有老實的幫著單於炫耀和宣示匈奴帝國的偉大和富饒,那回了單於庭,單於能把他活活吃了!
可不止是漢人好麵子,匈奴人同樣也要麵子!
可是,說實話吧……
韓劇卻有些抓瞎了。
他是漢人,還是竭儘全力的巴結和討好匈奴貴族的漢人。
在單於庭的這三十多年,他跟著他父親,就學會了一件事情。怎麼伺候好匈奴貴人,怎麼拍馬屁。
至於西域諸國,他去都去過,更不曾關心過哪些小國有什麼。
換句說。他是一個嘴炮黨,而不是一個實乾家。
至於匈奴國內的實乾家漢人降臣們,在今年的那次風波中不是跟著右賢王一起去見老上單於了,就是跟著中行說被貶去北海洗冰雪澡了。
剩下的寥寥無幾。
韓劇,感覺無比棘手。
劉徹卻是笑眯眯的進一步逼道:“難道說。數萬裡草原,無垠國度,竟無一物可勝我漢室?”
劉徹這話一出口,不止韓劇惡狠狠的看著他,就連周圍的其他人,也紛紛惡狠狠的看著他。
對於這些人來說,匈奴,就是他們的主子。
主子受侮,就是他們最不可接受的事情!
於是一個個怒目圓睜,盯著劉徹。
劉徹卻笑眯眯的看著他們。沒有說話,但那臉上的表情卻仿佛在說:‘啊呀,吹牛逼吹不下去了吧?’
終於,有人忍受不了自己的主子被如此輕視,極度的自卑之下,他站出來,對韓劇用匈奴話催著:“韓副使!你若不行,那我就去告訴須卜哥哥,叫哥哥來說!”
劉徹聽著那嘰裡咕嚕的鳥語,笑眯眯的給自己倒上一杯酒。
他知道。魚兒已經咬鉤了,剩下的就等著收獲了。
韓劇聞言卻臉色大變,他很清楚,自己的這些同僚是什麼貨色。
毫不誇張的說。他要是在此刻出現紕漏,這些人肯定會非常樂意接過他的副使身份。
更嚴重的時,此次的正使姓須卜,乃是匈奴王室之外的三大家族之一的成員,與他攀附的且居家族相比,更加尊貴、顯耀。而麻煩的是,且居家族是呼衍氏的馬仔,而呼衍氏與須卜氏,那是政敵啊!
要是被那位知道了,毫無疑問,他不會放棄這麼好的一個打擊政敵的馬仔的機會!
正在韓劇尷尬之時,門口的宦官喊道:“匈奴正使覲見太子!”
霎時,韓劇的臉色變得雪白起來。
他很清楚,他被人賣了。
毫無疑問,那些跟隨的同僚,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拉他下馬了!
劉徹卻笑著站起身來,看向從門口走進來的那一行人。
在劉徹的視線之中,進來的人大概有六七個。
這些人,顯然不是漢人,他們的身材極為矮小,大概與霓虹人有得一拚,基本上都是一米六以下的個頭。
但是,他們的四肢粗壯,身體強健,頭上的辮子被編得極細,他們的鼻孔比中國人大得多,耳朵大而厚實,耳垂上掛滿了黃金製成的耳環,走起來路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毫無疑問,他們是真正的匈奴人,而且是血脈純正的匈奴貴族!
當先一個穿著綢衣,似乎在模仿著漢人舉止的匈奴貴族向前一步,用著頗為吃力的漢室禮儀,對著劉徹微微躬身而拜,嘴裡嘰裡呱啦的說著劉徹完全不懂的詞語。
但好在有翻譯!
一旁跟著劉徹前來的一位侍從立刻輕聲對劉徹道:“家上,匈奴正使說: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於最忠心最忠誠的臣子,須卜雕難向漢朝屠奢問安,並祝福您,請撐犁保佑您!”
劉徹來之時,這侍從已經向他惡補了一些匈奴的常識。
譬如,匈奴人稱呼自己的太子,並不是直接稱呼為左賢王,而是左屠奢王,屠奢這個詞語在匈奴話裡就是賢的意思。
至於撐犁,則是上蒼的代指。
是以匈奴並不稱呼自己的單於為單於,而是稱為撐犁孤塗,意為天之子,單於這個名號,隻是對外界的說法,真正的匈奴人,尤其是匈奴貴族,從來不會稱呼自己的單於為單於。
這就像漢朝的臣子從來不會稱呼自己的皇帝為皇帝,而稱呼天子一樣。
劉徹聞言,對那侍從道:“請轉告使者,就說孤安,謝謝他的問好和祝福,孤也會祝福他,請泰一神保佑他!”
外交嘛,就是一群衣冠禽獸在一起用著冠名堂皇的詞語,相互問候對方祖宗的行為嘛。
劉徹雖然沒搞過外交。
但他在穿越前,天天受ccav熏陶,看多了天朝外賣部的發言,自然知道怎麼回應了。
侍從官將劉徹的話翻譯過去。
那匈奴使者抬頭衝劉徹笑了一下,又嘰裡呱啦的說出了一大堆話。
等他說完,侍從官就開始翻譯起來:“家上,匈奴使者說,聽說漢朝屠奢想要了解大匈奴撐犁孤塗統治的國度的富饒與廣袤,作為大匈奴撐犁孤塗最忠誠的臣子,他願意向家上解答一二!”
劉徹聞言,立刻露出一個‘興致勃勃’的神色,道:“固所願爾!”
這話倒是不用翻譯了。
因為這話對匈奴人來說,就好比後世的天朝宅男,再怎麼不通鳥語,三克油這話總該明白是什麼意思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