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仆衙門隻負責這些馬苑的運營情況,而其資金來源,全部由皇帝特批後走少府的帳。
這固然避免了浪費。但也造成了另外一個後果:馬政建設及其緩慢。
在曆史上,漢軍的騎兵化,在劉徹老爹上台前,幾乎停滯。
大步兵主義,弓弩無敵主義,充斥軍方。
這固然是保守主義在作用,但未嘗沒有馬政不給力,國家根本無馬可用的問題。
直至劉徹老爹上台,才大力營造馬苑。
史載,景帝統治期間,總共新建了三十六處馬苑,國家養馬數十萬匹。
而在這之前,漢家的戰馬,向來就是老大難問題。
如今,劉徹老爹早死,其主要的政績,三十六馬苑,隻有四個得以興建,總計養馬數量,不過三四萬匹而已。
劉徹即位三年來,倒也加快了養馬速度。
但庫存馬匹數量,也不過十萬匹上下,每年最多隻能供給軍隊戰馬萬匹左右。
這無疑是不行的。
而且,少府的官僚係統積重難返,很難快速的響應,又給馬政事業的發展,帶來了掣肘。
因此,劉徹決意改革馬政,將更多的資源傾斜到太仆,使之擁有更大的自主權和靈活度。
但少府卻是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權力,劉徹自己也不會煞筆到了將算賦的資金使用權,從少府劃歸到外朝——一個沒有錢的皇帝,還不如一個傀儡。
所以,劉徹就把少府跟太仆衙門叫到一起,讓他們組織一個類似委員會的機構,專門審核和批準馬政資金,並接受劉徹的領地。
劉徹以天子的威權,親自下場,勉勉強強的按著少府和太仆同意了這個要求。
但隨後的事情,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太仆說,既然國家馬政,是俺們負責,那這個機構,就應該是俺們做主,少府你隻管出錢就行了。
少府回以四個字:乾汝娘親。
然後就打起來了。
然後,會議就被武力暫停。
一連三天,會議最終都是以扯皮開始,互毆結束。
太仆袁盎跟少府劉舍都在鬥毆中被人揍的鼻青臉腫,衣冠不整。
看了三天戲,劉徹算是看明白了。
無論少府還是太仆,都不希望改革。
為什麼?
因為改革會破壞現有秩序,導致很多人的利益受損,尤其是馬政係統這樣龐大的,複雜的。各種利益集團盤根錯節的係統。
沒有什麼貴族官僚,敢以一己之力,來對抗整個係統上上下下的利益集團。
所以,他們乾脆就以這個辦法來拖。拖到實在拖不下去,讓人無話可說的時候,他們就會順水推舟,達成妥協。
這樣,他們就完美的將鍋甩給了劉徹這個皇帝——不是我們不給力。實在陛下壓力太大,不得不如此。
好嘛,這還隻是剛剛開始,還沒深入到馬政的敏感地帶和核心問題呢!
這少府跟太仆,都已經用這樣的方法來拖延了。
“若朕要動‘複馬令’你們還不得跳起來?”劉徹腹誹著想道。
照現在這樣的進度,劉徹覺得,要是讓這些官僚繼續扯皮下去,可能到明年這個時候,也未必能討論到具體的馬政措施和製度革新之上。
所以,劉徹決定。甩開這些官僚。
“準備好車馬和儀仗,明日朕將巡幸騎馬和承華兩廄,傳書給丞相和禦史大夫還有執金吾,命令他們明日陪同朕一同考察,漢家馬政!”劉徹對著王道下令:“命丞相等,不可將朕將巡幸之地泄露!”
“諾!”王道領命下去。
………………………………
翌日,劉徹的天子車駕,在元德三年的新年,第一次駛出未央宮。
隨後,丞相、禦史大夫與執金吾。相繼率領自己的主要官員和屬官各曹千石以上屬官隨同。
浩浩蕩蕩的儀仗,自出現在禦道上,立刻就吸引了全城的注意。
天子大朝儀後,第一次巡幸。所代表的含義,使所有人都不敢鬆懈。
而天子儀仗出了禦街後立刻直奔騎馬廄,則讓無數人立刻嗅到了一股詭異的味道。
漢家自定鼎以來,整個馬政係統,就分為了兩個部分。
其一是專門給皇帝、皇後、太後、皇子和百官公卿服務的內廄。
內廄在長安城中,內廄所養的馬匹。基本都是給皇帝和大臣服務的公共用馬或者禦馬。
素來得到關注最多,上級檢查也最多。
曆史上,著名的典故,巧言釋罪,就發生在內廄的未央廄中。
未央廄令上官桀,完美的用自己的機智和狡詐,給所有人上了一課,這個課程的名字就叫做‘如何扭轉領導對你的不利印象’。
與之相比,可憐的義縱,因為同樣的緣故‘汝以為吾不複行此道’而被小豬給殺全家了,就隻能說明,義縱實在太老實了……
而跟內廄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外廄。
按照傳統,外廄的馬匹,主要是供給軍隊戰馬。
除了軍方,很少會有人去關注。
就算想關注,也得要時間、精力。
因為外廄基本都在長安城外,最近的一個騎馬廄也與長安城有著半天的路程。
丞相和禦史大夫,能偶爾想起來,派個官員或者代表去檢查一下就已經不錯了。
至於皇帝?
那就更加鮮有去巡幸的。
一直以來,騎馬、承華和路等三外廄,一直都是為太仆所掌握,缺乏監督,弊病叢生。
劉徹花了三個時辰,抵達騎馬廄時,騎馬廄中已經是一片雞飛狗跳。
很顯然,廄中上下,都沒料到,天子會搞忽然襲擊,而且還帶上了丞相、禦史大夫、執金吾這三個巨頭一同陪同巡幸。
這頓時就讓騎馬廄令和丞以及下麵的廄監嚇得尿褲子。
他們幾乎都以為,自己過去偷偷摸摸乾的事情被人發覺了呢!
好在,他們還沒被嚇傻,立刻就醒悟了,真要是那樣,來的就不會天子儀仗,而是廷尉司曹的差官了。
即使如此,這些家夥也是戰戰兢兢的全部匍匐到騎馬廄門前的道路兩側,一個個都在心裡麵祈禱天子和丞相隻是來隨便看看,不會仔細查驗。
隻是,他們萬萬沒想到。
天子禦駕,剛剛停下來,立刻就有著一幫蘭台尚書,拿著算盤和各種筆墨,直接找上了負責監督騎馬廄的運營的牧監,直接就開口:“奉天子詔,核查貴廄馬匹數量及出入文書,請諸公配合一下……”
騎馬廄令,當場就暈倒在地上。
不為彆的,隻因為,騎馬廄在冊馬匹數量是五千零七十一匹,但實際上,整個牧場中,現在最多隻有四千匹。
劉徹從禦攆上看到這個情況。
這一點也不出他的意料之外。
實際上,在來之前,劉徹已經調查過了。
繡衣衛的探子和下麵報告的馬政情況的檔案,在未央宮的檔案館裡堆滿了整個屋子。
劉徹更加清楚,他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循天朝太宗故智,南巡以安天下議論。
某些東西,你要不把膿捅破,把事情擺到天下人麵前,那麼,官僚集團肯定是能拖就拖,能擋就擋。
“國家養馬,歲耗錢糧以數萬萬,天下黎庶,人丁出算賦以百二十錢,百姓以頃出芻槁,供給社稷養馬之用。詩雲:憂心慘慘,念國之為虐,朕為百姓民父母,自當為朕子民問一問,國家歲收芻槁算賦,以數十萬萬計,這些錢與芻槁,可都用到了馬政上?”劉徹對著陪同視察的周亞夫、晁錯、郅都說道,然後緩緩走下攆車,理正冠帽,手持著天子劍,看向那些跪在道路兩側,瑟瑟發抖的家夥們,然後,命令:“傳朕的命令,清點所以在冊馬匹,核查全部公文往來檔案!”
劉徹轉過頭來,對執金吾郅都道:“執金吾,朕授權給卿,一查到底,尚書令在旁配合,不可有半分懈怠、推諉!”
“諾!”郅都與汲黯立刻下拜。
而禦史大夫晁錯,此刻眉毛都快笑得飛起來了。
無論如何,這次太仆袁盎,恐怕要有麻煩了。
而袁絲有麻煩,就是對晁錯最好的消息!(未完待續。
PS:注:禘,在古代漢語中是國家大型祭祀的名詞,一般在盛夏舉行。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古代一般在春夏祭祀之時,賜爵朝服,而在秋冬賜予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