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仔細想想,這還真是今上的手筆!
“聖天子啊……”許多人感慨道,甚至有人對著未央宮叩首:“陛下聖德啊……”
他們知道,如真是如此,那麼,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恐怕就極有可能將告彆過去的窩棚和臟亂差而且危險的閭裡,搬進一棟嶄新、乾淨、寬敞的新家。
子孫後代,說不定能有機會進學或者去學一門手藝。
而提供給了他們這個機會的天子,真真是恩同再造。
而類似的議論和風潮,這些天,漸漸在長安市井和閭裡之中蔓延。
一般來說,都是如此的模式。
一個‘見多識廣’‘消息靈通’的老司機,再加上一個官府的吏員,兩者一呼一應,悄然間,撥動著大眾的神經,並漸漸形成了聲勢。
浩大的聲勢。
而這大勢一成,立刻就形成不可抵擋的力量。
到這時,內史和少府各衙門,立刻就將一封封告示,傳遞給了在長安九市之中的大小商賈。
特彆是那些擁有店鋪的大商人,全部都被告知了,天子決定改造長安的態度。
而長安九市,則將全部搬遷,並且擇址重建。
皆時,長安九市的規模都將擴大,而且更加緊鄰貴人區和宮廷這樣的財富之地。
而這樣的決定,無疑是整個長安的商人們渴望已久的事情。
他們早就盼望著國家改造他們的集市,準許他們擴大規模,興建更多更大的店鋪,以此賺取更多利潤了。
奈何,漢室一直以來,對於商賈,那是喊打喊殺,充滿了歧視。
尤其是朝廷的貴族士大夫們,雖然每一個都喜歡他們的錢,但在朝堂上和公開場合,每一個人都恨不得將他們殺光。
典型代表,就是法家的那群酷吏。
像晁錯,就不止一次公開表示‘黃金珠玉,寒不能衣,饑不能食’,而商賈們‘導人向邪,使民風混亂’,國家必須嚴厲打擊和限製。
法家的巨頭的每一本著作裡,對於商賈都是殺殺殺。
無數人表示,如今的天下的問題,就在於商人。
殺光商人,這個世界就會美好,就會太平,就會沒有饑餓沒有壓迫。
商賈們紛紛表示‘我去年買了個表’。
就連拿了商賈們無數讚助和資助的儒家巨頭們,也是扭扭捏捏的附和法家的決定,紛紛表示——哥您先上,小弟我給您搖旗呐喊。
大約也就隻有黃老派,雖然不喜歡商人,但卻也懶得去管商人。
隻要商人不犯法,黃老派才懶得去管商人做了什麼事情。
在這個局麵下,商人們彆說是想要國家來擴大長安九市,給與他們更好的經商環境和便利了。
能不揮起屠刀,殺了他們過年就不錯了。
也就最近兩年,天子頒布了平律,商人的地位和待遇才稍有改善。
但改善的隻是生存環境。
至於政治地位?
依舊如故!
隻有那些給天子繳納了巨額商稅的大賈,才勉勉強強,算有了地位,可以不被地方官歧視和壓迫。
臨邛的兩位國丈,更是成為了新時代的商界偶像。
人人都拚命的培養自己的女兒,希望自己也能如那兩位一樣,靠女兒為貴。
如今,國家忽然想要擴大長安九市,整個關中的商人,都知道,自己恐怕要出血了。
果不其然。
官府的公文裡,明明白白的告訴了所有商家——新建的新集市的商鋪鋪麵,將會統一標價叫賣——價高者得。
而拍賣所得,將用於建設新長安。
官府雖然給商人們描繪了一個大蛋糕。
什麼,擴建後的市場,將會比原來規模更大,交通更方便,安全更有保障,而且,靠近戚裡和尚冠裡什麼的。
但……
要出錢啊!
而且,恐怕不是一萬兩萬的出……
一想到那些黃橙橙的小可愛,就要落到彆人手裡,大家心裡麵就難受的緊。
尤其是,大家聽說,這些小可愛,會有很多變成給泥腿子建新閭裡新房子和新地下溝渠時,心裡麵就更難受了。
“派人去聯絡儒家的人……”許多人立刻做出了決定:“吾等過去每年的資助,可不是給儒家拿來白花的!”
“拿了我們的錢,就要給我們辦事!”
在多數的商人,尤其是大商人的想法裡。
長安九市,當然要擴大。
但,這錢,他們不能出!
要出也是國家出!
他們隻等新集市建好了就搬過去!
想要他們出錢?
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
總之一句話,想要他們出錢,沒門!
他們寧肯將這些錢拿去賄賂官員,拿去收買學者,也不願意如此!
因為,他們知道,這種事情,一旦開了頭,國家嘗到了好處,就會欲罷不能。
以後,恐怕遇到事情,皇帝和國家都會想起他們的錢袋子和小可愛。
這還了得?
中國的商賈,自古都是極端聰明,極端有智慧的。
古有陶朱公、白圭、呂不韋,近代有卓王孫、程鄭嬰、師旦等頂尖人物。
哪一個不是遠超常人的聰明人?
但就是因為太聰明了。
所以,這些家夥經常鑽進了死胡同裡。
“派人去通知XX候……”更有許多人是某些貴族的白手套,得知消息,馬上就派人去通知自己背後的靠山。
反正,好處,他們是不會放過。
但想要他們出血?
他們必然是要滿地打滾,撒潑耍無賴的。
曆史上,武帝低三下氣,放下身段,近乎是哀求一般,想要讓商人和富人們出錢緩解軍費困境和財政危機。
但,整個天下,隻有一個卜式願意出錢。
結果……
卜式成為了禦史大夫。
而剩下的人,包括商人以及他們背後的貴族,全部都在一場告緡的風波裡化作虛無。
但他們並未吸取教訓,在未來的歲月裡,依舊如故。
所以,在事實上來說,中國的商人和商賈們的政治地位之所以低下和被歧視,被人當成豬來宰。
固然有社會和文化的關係。
但商人們自己,豈非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