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惶惶不可終日來形容黃躍這些天過的日子實在貼切，連黃躍自己都找不到比這個更好的形容詞彙。自他從上泉鎮回到雲州，李嗣源將要登基替換李存勖為帝的消息在州城上層官員中不脛而走，似乎一下天色都變了，除了自己身邊幾個宦官屬下，連把門的軍卒看他的眼神裡都出現了鄙夷的神色。
雲州刺史府在第三天就接到了洛陽傳來的塘報，命各州監軍速回洛陽述職。黃躍心裡擔心自己回洛陽會受到懲處，但是又不敢不回去。甚至他的一名屬下給他出主意，讓他逃到契丹那邊去，以避免回洛陽被清算的結局。黃躍猶豫再三沒敢走這條路，他明白自己從雲州根本到不了契丹，因為城裡的十餘名受過他懲處的校尉怕他逃走，已經派人日夜守在他的府邸外。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誰能想到正值壯年、開疆擴土的皇帝李存勖會一戰丟掉皇位，而自己來雲州針對的雙寧營靠山李嗣源轉眼之間成了接替者。
黃躍不敢耽擱時間，命人收拾好車馬行裝，於兩天後由雲州出發回洛陽。他離開雲州時，連一名前來送行的雲州官員都沒有，隻有數十名百姓在車馬一邊指指點點。
黃躍年輕時也曾經豪情萬丈，立誓將來如有出頭之日，肯定做流芳千古的一代名臣，甚至他以當年的河東道大監軍張承業為榜樣，覺得自己將來也會成為張承業那樣的宦官。誰知道，不知不覺中他卻活成了自己最鄙夷不屑的模樣，好大喜功、貪圖權力，對金錢無限渴望。可是事到如今，自己還是放不下，馬車裡堆著的近萬貫錢財，似乎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三輛大車從雲州出發，一路南行，第三日就到了雁門關。
黃躍命人給守關的軍校看過官憑後，準備快速通關，先回到太原府，把車上一半的錢寄存在太原府自己原來的舊宅子裡。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守關口的一名校尉看過他的官憑後，隻是淡淡說道：“等等吧！霍副將說雲州所有過往的官員，他都要親自前來送行。”
黃躍十分不解，問道：“李豆將軍呢？雁門關他不是主將嗎？”
“李豆將軍已經被調回代州，不日將會卸甲歸田，回鄉養老。雁門關如今的主將暫時由李駟將軍代理，霍興將軍為輔。”
當日在上泉鎮，黃躍和霍興匆匆一見，他記得霍興的出言極為不遜，沒想到僅僅過了不到十天自己真撞到了霍興的手裡。
正當他忐忑不安之時，霍興帶著十餘名軍兵，來到了黃躍的車隊前。
霍興懶洋洋給黃躍施禮後說道：“黃監軍，這是要回洛陽啊？”
黃躍隻得答道：“是啊！樞密院命我回去述職。請將軍行個方便！”
“好說！好說！來人把馬車扣下，請黃監軍過關！”
黃躍驚恐地問道：“霍將軍你要乾什麼？憑什麼扣留我的馬車？”
霍興指著身邊一名校尉說道：“胡校尉說黃大人兩年前過關去雲州，隻有隨行數十人，全部輕裝騎馬過關。如今黃監軍帶著好幾車錢財物品回洛陽，是不是有點過於招搖？李駟將軍命我幫黃監軍一把，把錢財物品都留下，好讓監軍大人得到一個清廉的名聲，回到洛陽也好順利述職。不然，這麼多錢的來路說不清，不利於大人回洛陽述職，還可能遭到路上的賊匪惦記。”
黃躍氣得臉色發青，但又沒法反駁，因為車裡的錢實在太多，而眼前擋路的霍興還真有能力給他告一狀。他早聽說霍興的家族在太原府根基強大，三代人裡出過數名將軍，和朝中多名老將關係不淺。此刻若是李駟攔路他反而不懼，但是這個霍興的官階雖低，但是背景卻容不得他小看。
黃躍忙降低姿態，緊走幾步，湊到霍興身邊咬牙低聲說道：“霍將軍，車裡的錢將軍可以拿走一半，總要給本官剩下點回洛陽打點。本官知道霍將軍家世顯赫，在太原府有名望，日後有機會一定報答霍將軍的恩德。”
霍興擺手說道：“彆來這套！本將的官階全靠自己拚命得來，和家裡沒半點關係！代州大戰時，本將正在李嗣源大人和李從珂將軍帳下效力，數次赤膊上陣和李從珂將軍並肩作戰，與契丹軍拚殺。如今新朝易主，李嗣源大人即將登位，本將哪能徇私！這些錢截下來，都要花銷在雁門關防線上，修補關隘、獎勵有功軍校，對，還有一截山道要重修，本將自己不留一文。黃監軍，都這時候了，你還舍命不舍財啊？”
黃躍額頭滲出一片冷汗，心裡一個勁打鼓，強打精神說道：“霍將軍，好歹給留點保命錢！在雲州，本官真沒有作惡！這點錢都是官員們自願孝敬的。”
霍興嗬嗬冷笑了幾聲說道：“黃監軍，彆人說這話也就罷了！你也敢這麼說？雙寧營的錢你都敢收？要不你去洛陽皇宮大殿門口去收上朝官員們的進門費吧，那也比這個來的安全。大人可知道雙寧營的穆將軍是什麼手段，當年他敢夜入雲州刺殺劉守光，哼......若不是我們李駟將軍說好話，這會兒你早已死在雁門關下麵的亂石崗，你回頭好好看看關下那隊商隊，看著眼熟嗎？”
黃躍驚覺地向北麵的山路看去，不遠處正是雲盛堂一隊二十餘人的商隊，領頭的赫然是穿著常服的馮虎、穆風兩個最不怕事的家夥。遊十郎還在商隊裡衝黃躍擠眉弄眼，狐假虎威地喊道：“黃監軍，我早替你算過，前前後後你一共從雙寧營弄走兩千貫，加上利息，還四千五百貫正好！”
黃躍被霍興連哄帶嚇驚得再不敢多說什麼，一跺腳說道：“也罷！全當這幾年做了一場白日夢！”說罷吆喝著隨從護衛，準備放棄馬車，隻帶著隨身物品過關。
沒想到遊十郎卻快馬上前說道：“黃監軍，在西隘口，因為孝敬大人我沒少讓雙寧營的弟兄看不起，大人給我行個大禮吧！我們的個人恩怨從此一筆勾銷！”
黃躍心中十分氣惱，但是卻礙於人在屋簷下，不得不對遊十郎說道：“遊帳內書記官，本官給你行大禮，請遊書記官高抬貴手，務必放我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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