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夏的指尖懸在半空中，離那片浮動的光暈不過寸許。
暖融融的光粒像碎金般落在她手背上，帶著草木抽芽的清新氣，那是這片被黯淵侵蝕了十年的大地，久違的生機。
她低頭看向腳邊的陣盤，青灰色的紋路裡流淌著淡綠色的光，
正一點點漫過林天蒼白的臉頰。少年的眉頭還蹙著，唇瓣乾裂，胸口起伏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就在半個時辰前，他渾身是血地撲進這處陣眼，將最後一枚鎮魂釘按進自己心口，用元神做了縛住黯淵的鎖。
“傻小子，”阿夏輕輕拂去他額前的碎發，指尖觸到一片冰涼，“誰讓你做這種虧本買賣的。”
陣盤嗡鳴著，綠光裡浮出細碎的影像是林天小時候追在她身後要糖葫蘆的樣子，
是他第一次握劍時被劍柄磨出血泡卻不肯鬆手的模樣，還有昨夜他紅著眼說“阿夏姐，等我回來”時的倔強。
黯淵的嘶吼還殘留在風裡，卻再也穿不透天空中那道越來越亮的封印。
原本被黑霧籠罩的山脈正褪去灰敗，遠處傳來溪流解凍的叮咚聲，甚至有嫩芽頂破焦土，怯生生地探出頭。
阿夏望著那片光暈，忽然想起林天總說，他要讓這片大地重新亮起來，亮得能讓遠方的人看清回家的路。
“聽見了嗎？”她湊近林天耳邊，聲音輕得像羽毛，“你看，你做到了。”
陣盤上的綠光猛地濃鬱起來，像初春的藤蔓纏上少年的手腕，他的睫毛顫了顫，呼吸終於勻實了些。阿夏屏住呼吸，看著他蒼白的唇色慢慢有了點血色。
“不告訴她。”她對著空氣輕聲說，像是在跟誰約定，又像是在說服自己。那個總擔心林天闖禍的小師妹，此刻大概還在山腳下等著，以為隻是一場尋常的決戰。
“但你得醒過來，”阿夏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輕輕點了點，眼底的濕意她她逼了回去，醒過來，自己跟她說你贏了。說你不僅贏了，還把她最喜歡的那片山桃林，也一起贏回來了。
天空中的封印徹底亮了起來，像一塊巨大的琉璃罩住了整片大地，暖金色的光淌過每一寸土地，連空氣裡都飄著淡淡的花香。
阿夏看著林天平穩起伏的胸膛，又抬頭望了望那片足以驅散所有陰霾的光，
忽然笑了。她伸手握住少年漸漸回暖的手，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微弱力道。
“我等你。”她輕聲說。
風穿過山穀，帶來了遠方的鳥鳴。陣盤上的綠光溫柔地包裹住兩人，
而天空的封印之上，仿佛有一道年輕的身影，正張開雙臂，安靜地守護著這片重獲新生的大地。
天光徹底破開雲層時，山腳下傳來了歡呼聲。
阿夏聽見小師妹帶著哭腔的喊“天哥”，聽見村裡的老人在念叨“亮了，終於亮了”，還有孩童追著銜泥的燕子跑過青石板路的笑鬨聲。這些聲音順著風飄進陣眼，像細小的種子落進濕潤的土壤，在她心裡悄悄發了芽。
林天的手指動了動。
阿夏猛地攥緊他的手，掌心的溫度又升高了些。少年喉結滾了滾，發出微弱的氣音，像是有話要說。她連忙俯身，聽見他含混不清地念：“糖葫蘆……要兩串……”
噗嗤一聲，阿夏笑出了眼淚。
還是那副饞嘴的樣子。她記得去年冬天，林天執完勤回來，凍得鼻尖通紅，卻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兩串裹著糖霜的山楂，說小師妹念叨了好幾天。那時他還打趣，等平定了黯淵，要在山腳下開個糖畫攤，畫最威風的劍仙。
“好，兩串，”阿夏用袖子抹了把臉，聲音帶著笑，“等你醒了，彆說兩串，十串都行。讓你把這十年沒吃著的，全補回來。”
陣盤的綠光漸漸沉澱下來，化作細密的紋路印在林天手腕上，像一道淡青色的鐲子。他的呼吸越來越穩，臉頰泛出健康的粉色，連蹙著的眉頭也舒展開了。阿夏知道，鎮魂釘的戾氣被陣法磨去了大半，元神的傷雖重，卻總算保住了性命——隻是那道懸在天空的封印裡，從此多了一縷與他同源的氣息，與大地共生，與日月同輝。
就像他說的，換一種方式守護。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小師妹帶著幾個師弟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看見陣盤上的林天，腿一軟差點摔倒：“天哥！他怎麼樣了？”
阿夏站起身，轉過身時臉上已沒了淚痕，隻剩下溫和的笑意。她朝著孩子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們看天空：“你們看。”
孩子們齊刷刷抬頭，望見那片流淌著暖光的封印，望見遠處重煥生機的山野，望見風裡帶著的花香。小師妹忽然捂住嘴，眼淚卻從指縫裡湧出來——她認出了封印邊緣那道模糊的剪影，像極了林天練劍時的背影。
“他贏了。”阿夏輕聲說。
“那他……”小師妹哽咽著看向陣盤。
阿夏回頭，望了眼沉睡中眉眼舒展的少年，陽光透過封印灑在他臉上，像鍍了層金邊。她笑了笑，語氣篤定：“他累了，睡夠了，自然就醒了。”
風穿過山穀，帶著新生的草木氣息，吹動了阿夏鬢邊的碎發。她知道，等林天醒來，會有人纏著他要糖吃，有人催著他教新劍招，還有人會紅著臉問他，是不是真的要去開個糖畫攤。
而這片大地，會永遠記得，曾有個少年，用自己的光，驅散了所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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