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電的光束在林間劇烈晃動，光束邊緣的黑色蟲豸像被燙到般炸開，
卻又在瞬間重新聚攏。林天的指節因為用力攥緊銀鏈而泛白，鏈身冰涼的觸感是此刻唯一的實感。
那團人形黑影又往前挪了半步。沒有腳掌落地的聲音，隻有蟲豸被碾過時發出的細碎劈啪聲，像是無數甲殼在齒間碎裂。
它胸口的巨口隨著動作微微開合，鋸齒狀的邊緣摩擦著，發出砂紙蹭過生鏽鐵皮的刺耳聲響。
彆過來林天的聲音卡在喉嚨裡，變成一聲乾澀的氣音。
他能聞到空氣中彌漫的腥甜，像是腐爛的蜜，混著蟲豸分泌的酸腐氣味，黏在鼻腔裡揮之不去。
光束突然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手電在掌心劇烈震顫。林天看見一隻指甲蓋大小的黑蟲順著光束爬上來，
蟲身泛著油亮的光澤，複眼在光線下閃著紅光。他猛地甩動手腕，
黑蟲被甩飛出去，卻在落地前化作一縷黑煙，融入腳邊湧動的蟲潮。
它胸口的巨口開始緩緩張開。不是橫向撕裂，而是像花瓣般層層綻開，鋸齒狀的邊緣向外翻卷，露出裡麵蠕動的黑暗。
林天終於看清，那不是更深的陰影，而是無數擠在一起的蟲豸——它們互相咬合著、堆疊著，組成了這張巨口的內壁，每一次蠕動都讓巨口看起來像是在呼吸。
林天低頭，看見銀鏈的鏈環間掛著幾隻黑蟲，它們正用鉤狀的足爪撕扯著鏈身，
發出細微的刮擦聲。銀鏈接觸到蟲豸的地方泛起白煙，蟲豸發出尖銳的嘶鳴，卻依舊不肯鬆口。
那黑影隻是在欣賞獵物困於網中的模樣。就像貓捉老鼠時，總會故意露出破綻，讓獵物在徒勞的掙紮中耗儘最後一絲力氣。
胸口的巨口完全張開了。裡麵的蟲潮開始翻湧，最前端的幾隻黑蟲已經脫離了巨口，振翅朝林天飛來。它們的翅膀扇動時沒有聲音，隻有空氣被割裂的微響。
林天猛地將手電往前推，光束直射向那張開的巨口。
蟲潮在光線下劇烈翻滾，發出成片的嘶鳴。但那核心的黑影紋絲不動，仿佛光線對它而言，不過是拂麵的微風。
他感覺到後背的樹乾在震動。不是因為他的顫抖，而是蟲豸正在啃噬樹根，
木質纖維斷裂的脆響從身後傳來，像倒計時的秒針。
林天深吸一口氣，將銀鏈纏上手臂。連身與皮膚摩擦產生的刺痛讓他清醒了幾分。他舉起手電，
光束死死釘在那黑影胸口的巨口上，另一隻手抓住纏在手臂上的銀鏈末端，做出了投擲的姿勢。
巨口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
那是一雙眼睛嗎？還是更深邃的黑暗？林天分不清。他隻知道，當那東西“看”過來時，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銀鏈劃破空氣的瞬間，林天聽見鏈環碰撞的脆響，這聲音在死寂的林間顯得格外突兀。他沒有瞄準那團模糊的黑影，而是將銀鏈狠狠甩向對方腳下湧動的蟲潮——那裡是所有異動的源頭，是支撐著那具人形輪廓的根基。
銀鏈落地的刹那，像是燒紅的烙鐵浸入冰水。接觸到鏈身的黑蟲發出成片的尖嘯，蟲潮以銀鏈為中心炸開一個環形缺口，地麵被腐蝕出的黑色痕跡上騰起白煙。但這缺口隻維持了半秒，周圍的蟲豸便瘋了似的湧上來，用身體覆蓋住銀鏈，試圖將這具讓它們恐懼的金屬徹底吞噬。
那黑影的動作頓了頓。
它胸口的巨口微微收縮，裡麵蠕動的蟲潮放慢了速度，像是在評估這突如其來的反擊。林天趁機往後縮了縮，後背卻撞在一棵已經被蟲豸蛀空的樹乾上，樹乾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簌簌落下幾片朽爛的木屑。
不好。
他剛意識到這棵樹早已成了蟲豸的巢穴，樹乾便從內部炸開。無數黑蟲像噴泉般從樹心湧出，撲向他的後頸。林天猛地往前撲去，躲開了大部分蟲群，卻仍有幾隻落在他的衣領裡，冰涼的蟲足在皮膚上爬過，留下火燒般的刺痛。
他踉蹌著撲倒在地，手電脫手滾出去幾米遠，光束斜斜地照向天空。林間頓時陷入昏暗中，隻有遠處手電光勾勒出的樹影在搖晃，以及耳邊越來越清晰的蟲豸爬動聲——它們正在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
“嗬……”林天嗆了口混著腐葉的泥水，抬手去抓衣領裡的黑蟲。指尖觸到蟲身的瞬間，那蟲豸突然爆開，化作一灘灼熱的黑液，在他鎖骨處燒出一個硬幣大小的燎泡。
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卻也激發了最後的狠勁。他摸索著爬向手電，手指在地上胡亂掃過，終於觸到了冰涼的塑料外殼。就在他即將握住手電的刹那，一隻覆蓋著黑蟲的腳踩在了他的手背上。
不是人類的腳掌形狀，而是一團模糊的黑影，邊緣不斷有蟲豸滾落。腐蝕性的黏液順著指縫滲進泥土，發出滋滋的聲響。林天能感覺到手背的皮膚正在發麻、失去知覺，他嘶吼著抽回手，借著遠處微弱的光束，看見手背上已經出現了幾塊焦黑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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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影就站在他麵前。
近到能看清它輪廓邊緣不斷剝落又重生的蟲豸，近到能聞到巨口裡散發出的、帶著濃烈金屬味的腥氣。林天甚至能看見那些組成巨口鋸齒的蟲豸，它們的甲殼上還沾著暗紅的碎肉。
胸口的巨口再次張開，這一次，沒有蟲豸飛出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大的吸力。林天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不受控製地向前傾斜，地上的腐葉、泥土，甚至那些原本四散爬動的黑蟲，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卷向那張開的巨口。他死死抱住身旁一棵相對粗壯的樹乾，樹皮被蟲豸啃得坑坑窪窪，硌得他掌心生疼。
銀鏈！
他突然想起掉在地上的銀鏈。此刻它正被蟲潮包裹著，鏈身泛著的白光越來越黯淡，顯然快要撐不住了。林天咬緊牙關，騰出一隻手朝銀鏈的方向抓去，指尖堪堪觸到鏈尾的圓環——
巨口深處傳來一陣低沉的嗡鳴。
不是蟲豸發出的，更像是某種共鳴。林天的耳膜瞬間劇痛，像是有無數根針在同時紮刺。他眼睜睜看著銀鏈上的白光徹底熄滅，那些包裹著鏈身的黑蟲猛地收縮，將整條銀鏈絞成了扭曲的廢鐵。
失去了銀鏈的阻隔，蟲潮像決堤的洪水般湧過來，瞬間淹沒了他的腳踝。腐蝕性的黏液透過褲管滲進來，小腿傳來火燒火燎的疼。
手電的光束越來越暗，最後徹底熄滅了。
黑暗中，隻有那黑影胸口的巨口是清晰的——無數蟲豸在裡麵翻騰、閃爍，像一片活著的星海。林天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依仗了。
他最後看到的，是那巨口猛地向前一合，無數鋸齒狀的蟲豸組成的“牙齒”在眼前放大，帶著毀天滅地的腥風。
原來，獵食者從不需要獠牙。
它本身，就是吞噬一切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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