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的指尖在劍柄上碾過，檀香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鑽進鼻腔。
香爐裡的三炷香燒得正旺，煙氣筆直地往上躥，到了黑簾前半尺處卻猛地一折，像是被無形的力場壓得矮了半截。
他邁出的第二步帶起一陣風，案上的符紙嘩啦啦翻卷，露出底下用朱砂畫了半截的鎮邪陣。那些暗紅粉末被氣流掀動，
騰起細小的霧，細看竟能辨出是凝結的血痂方才守門的師弟們，連慘叫都沒能完整發出來。
劍穗第三次晃動時，黑簾突然往裡陷了一塊，像是有什麼東西正隔著布帛往外探頭。那飄動的衣袂聲陡然清晰，不是絲綢摩擦，倒像是濕冷的皮革拖過地麵，混著黏膩的水漬聲。
鐺的一聲，劍鞘上的銅環撞上門檻。林天頓住腳步，看見自己映在香爐裡的影子正在發抖。
不是怕，是劍在共鳴，那柄傳了三代的斬妖劍，此刻燙得像要燒穿他的掌心。
簾後傳來極輕的呼吸聲，像破風箱拉扯，又像有人含著水在笑。劍穗突然繃直，穗尖指向黑簾最中央的位置，
那裡的布料正以一種違背常理的弧度凸起，隱約能看出是隻手的形狀，五指彎曲，像是在叩門。
看見了林天低聲說聲音比他想象中穩鞋底碾碎最後一塊木屑他抬手握住劍柄指腹陷進纏繩的紋路裡確實該斬。
話音落時，黑簾猛地被從裡麵掀開，沒有預想中的鬼怪，隻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湧出來，
帶著鐵在墨裡浸泡過的腥氣。劍穗在此時炸開，流蘇紛飛如星火，照亮了黑暗中一閃而過的、屬於非人的瞳孔。
黑暗像粘稠的墨汁漫過腳踝，林天的劍“嗡”地一聲振出半寸，劍刃映出他眼底的寒芒。那片濃黑裡，
人形輪廓漸漸清晰不是青麵獠牙的鬼怪，反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殘影，廣袖垂落，衣袂飄動的幅度越來越大，卻沒有帶起半分。
嘖劍穗繃直如弦直指那顆魂丹一個聲音從黑暗深處浮上來像是無數根細針在搔刮耳膜，既蒼老又稚嫩，
帶著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甜膩。那些被劍穗光芒照亮的瞳孔驟然增多，密密麻麻地嵌在黑暗裡，眨動的頻率完全一致，倒映著林天握劍的身影。
他忽然明白那暗紅粉末是什麼了。方才守門的師弟們，魂魄被抽得乾乾淨淨，
隻餘下軀殼化作齏粉。而此刻，那些飄散在空氣中的、微不可察的銀白光點，正爭先恐後地往黑暗裡鑽那是尚未散儘的殘魂。
“仙人？”林天冷笑一聲，劍穗的流蘇突然逆向飄起，直指黑暗中那道人影的眉心。那裡沒有瞳孔，隻有一個旋轉的黑洞，正貪婪地吞咽著周圍的光。
“仙人嗬，算吧那聲音輕笑起來，黑暗猛地收縮，露出一截枯槁的手指，指甲泛著青灰正捏著半片破碎的道袍衣角。“畢竟是靠你們這些鮮活的魂，才修出這身仙骨啊。
話音未落，林天腳下的地麵突然裂開蛛網般的縫隙，無數隻蒼白的手從底下伸出來，抓住他的腳踝，
冰涼的觸感順著皮膚往上爬，像是要鑽進骨頭縫裡。他能聽見細碎的啜泣聲，是師弟們的聲音，帶著無儘的悔恨與痛苦，試圖將他拖入更深的黑暗。
那聲音陡然貼近，林天隻覺眉心一涼，仿佛有根冰針要刺進來。
他猛地偏頭，斬妖劍回撩，劍光如月牙般劃過，卻隻切開一片虛無。黑暗中，
那道人影已飄至他身後，廣袖拂過他的頸側，帶起的不是風，而是無數細碎的、像是靈魂被撕裂的尖嘯。
劍穗炸得更烈，流蘇上的星火濺落在黑暗裡，竟燃起幽藍的火苗。
林天借著這點光瞥見那人的側臉本該是溫潤如玉的輪廓，眼眶卻空著，黑洞洞的窟窿裡不斷湧出粘稠的黑暗，順著臉頰往下淌，像是融化的墨。
你看他們多乖那人抬手撫過自己的空眼眶，語氣帶著滿足的喟歎被抽走靈魂的瞬間，連痛苦都是甜的。不像你，非要握著這礙事的東西。
他的指尖指向林天的劍，那些抓住腳踝的手突然發力，林天隻覺一股巨力拉扯著他的魂魄，眼前陣陣發黑，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從軀殼裡拽出去。劍穗卻在此時猛地纏上他的手腕滾燙的溫度順著經脈流遍全身將那股拉扯力硬生生逼退。
斬妖劍專斬你這種披著仙皮的惡鬼。”林天咬碎牙關中的腥甜，手腕翻轉，劍刃在黑暗中劃出一道璀璨的光軌。
這一次，他清晰地聽見“嗤啦”一聲，像是布料被劃破，黑暗中陡然爆發出淒厲的尖嘯，那些密密麻麻的瞳孔瞬間黯淡下去。
廣袖紛飛的幅度變得狂亂，那人影在黑暗中劇烈晃動，
空眼眶裡的黑洞旋轉得更快，周圍的殘魂光點被吸得急如驟雨你敢傷我那聲音徹底變了調，尖利得如同鬼哭我修了三百年的魂丹憑你也想斬，
林天沒有答話，劍穗指引著他的方向，每一次揮劍都精準地落在黑暗最濃鬱的地方。他能感覺到，
這仙人的力量確實源自被抽走的靈魂，那些殘魂在黑暗中悲鳴，既是受害者，也是維持這詭異存在的養料。
劍穗突然猛地一沉，指向地麵裂開的縫隙。林天低頭，看見一隻屬於孩童的手從縫隙裡伸出來，
指甲縫裡還沾著半塊沒吃完的麥芽糖那是山下王屠戶家的小兒子，三天前說要來觀裡看桃花，再也沒回去。
心口像是被重錘砸中，林天的劍勢卻更猛。“他們不想被你這樣利用。
他的聲音穿透尖嘯，清晰地傳入黑暗今日，我便替他們斬了你這假仙。
斬妖劍發出前所未有的轟鳴，劍身上浮現出古老的符文，光芒刺破濃黑，
照亮了那人影全貌那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無數被抽走的魂魄扭曲聚合而成的怪物披著一件偷來的屬於真正仙人的道袍。
而在那怪物的胸口，一顆核桃大小、通體漆黑的珠子正緩緩轉動珠子裡擠滿了無數縮小的人臉，正是那些失蹤的村民與師弟。劍穗繃直如弦，直指那顆魂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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