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院的晨鐘餘韻還繞著飛簷，林天立在銀杏樹下，青布長衫被山風掀起一角。老和尚枯瘦的手指捏著串沉香佛珠，每顆珠粒都被摩挲得溫潤，像浸了十年的月光。
“此串佛珠可安神定氣老和尚的聲音混著晨露的清冽願施主前路順遂守住本心。
林天雙手接過，指尖觸到佛珠的瞬間，仿佛有股輕緩的暖意順著脈絡往上爬。他低頭將佛珠繞在左手腕上，
深棕色的珠串挨著守心劍的紅繩，一深一紅纏在腕間，倒像極了他與陳鋒當年在市集上買的那對鴛鴦佩那時陳鋒還笑他迷信，轉頭卻把佩玉係在了劍穗上。
下山的石階鋪著層薄霜，晨光剛漫過山頂的雲，透過楓樹的枝葉灑下來，在石階上碎成一片晃動的金斑。林天踩著光斑往前走，忽然就頓住了腳步。
三年前也是這樣的晨光。他背著剛磨好的雙劍，站在這石階下等陳鋒，那家夥揣著兩個熱乎的肉包跑過來，
發髻都歪了，卻笑得眼睛發亮你看這太陽，跟塊燒紅的烙鐵似的以後咱每次曆練，都得挑這樣的好天氣出發保準順順利利。
那時他還笑陳鋒嘴貧，結果後來每次出發，兩人真的會蹲在山門口等太陽爬上山頭。直到去年深秋，他們在黑風嶺遇襲，
陳鋒為了護他，後背被邪魔的利爪撕開，最後關頭還攥著他的手腕往安全處推，紅繩劍穗纏在他手背上染了血卻燙得驚人。
林天抬手按了按手腕上的紅繩，指尖觸到佛珠的紋路，忽然就握緊了背後的雙劍。劍鞘貼著後背，傳來熟悉的冰涼，卻讓他心裡的那點空落慢慢被填滿。
風卷起地上的落葉，繞著他的腳踝打了個轉。他抬眼望向山腳下的方向，
晨光已經鋪滿了半片天空，遠處的城鎮升起嫋嫋炊煙，像是陳鋒當年總說要帶他去喝的早茶鋪子飄來的熱氣。
林天深吸一口氣，腳步邁得愈發堅定。前路或許還有藏在暗處的邪魔，或許還有翻不過的險峰，
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樣心慌了掌心似乎還留著陳鋒推他時的力道，腕間的紅繩纏著兩人的約定，連老和尚給的佛珠，都像是在替陳鋒說著彆怕。
他要帶著這晨光，帶著腕間的紅繩與佛珠，把陳鋒沒來得及斬的邪魔斬儘，
把兩人沒護完的蒼生護好。那些沒走完的路，沒喝成的早茶，沒實現的約定，他會一步一步，替兩個人好好走下去。
山風掠過樹梢，佛珠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有人在耳邊輕輕說了聲走吧，
林天踏著晨光走下山麓時，腰間的“守心”劍隨腳步輕晃，紅繩在風裡飄出細碎的弧度，與腕間佛珠相擦，
落出幾不可聞的輕響。山腳下的官道旁，停著輛半舊的馬車，車轅邊的老車夫見了他，忙掀起車簾笑道：林少俠可算等著你了，這晨光正好趕路哩。
林天頷首致謝，剛要跨步上車，目光忽然掃過車夫腰間那處掛著個磨得發亮的銅鈴，鈴身刻著朵小小的雛菊，
和陳鋒當年掛在劍鞘上的那個一模一樣。他指尖微頓，老車夫見狀哈哈一笑這是小女給我做的，說掛著能保平安。少俠也喜歡這小玩意兒，
“嗯林天輕聲應著，眼底掠過絲暖意一位故人也曾有個相似的。
馬車駛上官道時，晨光已爬滿了天際。車輪碾過路麵的碎石，發出規律的聲響，林天掀著車簾往外看，
路邊的野草沾著晨露，風裡裹著泥土的腥氣，和他與陳鋒第一次下山時的光景重疊在一起。那時他們沒錢雇車，
背著劍走了整整三天，陳鋒總嫌他走得慢，卻又會在他累得彎腰時，偷偷把水囊遞到他手裡，嘴上還硬邦邦地說快點走，晚了就趕不上鎮上的糖糕攤了。
正想著，馬車忽然猛地一頓，車夫的驚喝聲傳來少俠小心，
林天瞬間攥緊雙劍，掀簾躍出車廂。隻見前方路中央臥著隻通體漆黑的邪祟，
獠牙外露，利爪上還沾著血跡，顯然剛傷過人。邪祟見了他，猩紅的眼睛驟然亮起，嘶吼著撲了過來。
林天不退反進，左手握住守心劍劍柄，紅繩在腕間繃緊的刹那，
他忽然想起陳鋒總說的話出劍要穩，心要比劍更定。他深吸一口氣，腕間佛珠傳來陣陣暖意，心頭的燥意瞬間消散。
劍光出鞘，銀亮的劍身在晨光裡劃開一道弧線精準地避開邪祟的利爪直刺其要害。
邪祟吃痛，發出刺耳的尖叫，轉身想逃，卻被林天旋身追上，另一柄劍橫斬而出，徹底斷絕了它的氣息。
收劍時，林天的指尖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方才出劍的瞬間，他仿佛感覺到有人在身後輕推了他一把，
就像當年在黑風嶺時那樣。他低頭看向腕間，佛珠的紋路在晨光下清晰可見，紅繩緊貼著皮膚，像是一道溫熱的印記。
車夫驚魂未定地趕過來，看著地上的邪祟連連道謝多謝少俠出手，不然我這條老命可要交代在這兒了。
林天搖了搖頭，目光落在邪祟爪下那半塊染血的糖糕上那糖糕的樣式，和當年鎮上糖糕攤賣的一模一樣，
馬車重新啟程時，林天把那半塊糖糕小心翼翼地收進懷裡。風從車窗吹進來，帶著糖糕的甜香，他忽然笑了笑，對著空氣輕聲說你看，還是好天氣吧，連糖糕都遇著了。
腕間的佛珠輕輕晃動，像是在回應他的話。林天抬頭望向遠方，晨光正穿過雲層，鋪在綿延的官道上，
仿佛一條通往遠方的光路。他知道，接下來的路還很長，還會遇到更多的邪魔，更多的危險，
但他不再孤單掌心的劍，腕間的紅繩與佛珠，還有藏在風裡、藏在晨光裡的陳鋒的心意，
都會陪著他，一步一步走下去，直到斬儘邪魔，護得蒼生安寧，直到把兩人的約定，都變成眼前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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